萧暮敛眉沉思,将四处的屋舍又重新走了一遍。
灶房的柴火熄灭在灶肚内,桌上摆着的酒盏还好好放着,下人房内的被褥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
“嗯?”
萧暮回头看向游廊,心中一动。
这一路走来,尸体虽然分散,但似乎..都集中在正堂之后。
难道是刺史府内有人刻意将所有仆役都召集到一处,突然下手么?
可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若有人遭到毒手,难免会有求救痛呼之声传来才是,然而周边街坊都言刺史府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声音。
就算假设下手之人身手极快,可人数如此之多,若不能一击即中,人群四散奔逃便很麻烦。
等等...
萧暮快步朝回走,找到一具尸体后,掰过那脖颈一看。
一个隐秘的血洞烙印其上,是毒针的痕迹。
针不见所踪,伤口也极为细小,怪不得昨夜他没有注意到。
是一击毙命的毒针,还是麻痹身体的麻针,萧暮却不太确定。
从尸体分散的程度看,聚集后似乎有散开的趋势,但却不太着急,大家是慢慢走远的。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这样“扑通”倒在了地上。
萧暮又看了几具尸体,这些人都不止脖子上的针孔,还有一道致命伤,划开了喉咙。
虽不精通验尸那一套,但萧暮对于这些刀剑割出来的伤口十分了解。
这是匕首划出的口子,又细又深,出血不多,但瞬息毙命。
下手利落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且气力极大。
能短时间杀了这么多仆役,凶手的人数也不在少数。
是谁将这些仆役聚集起来,又是谁杀了他们?
身手如此高超的一伙人马,从前在江湖上也有,不过都是些落草为寇的小帮小派,在一方民间为非作歹。但自大周逐渐安定,这些人不是归附朝廷便是被无情斩杀,如今已经几乎销声匿迹了。
排除了这个可能,还有谁有这种能力集结人马,在康州刺史府下此毒手?目的又为何?
这一路走来,疑影重重。但其实萧暮并不太关心某些细节。
他不是来拯救百姓的青天大老爷,也非陛下钦点的京南道黜置大使,他只是奉命前来康州查探情况而已。
简而言之,只需上报现状,不需刨根问底。
皇帝让他前来,表面是要他查探贪腐污吏,实则是要他抓楚王姬尙墨的把柄。
至于这个把柄分量几何,皇帝交给他自己掂量。
“万事多思后果,行事进退有度。”
这是姬玄侑最后叮嘱他的话。
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如何把握住这个度,才能得到想要的果。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好。
时间飞快晃过,日头西斜,快到酉初了。
萧暮一路策马跑到青舟街,却没看到姬素月的身影。
“公主收完状纸便朝桃州去了,听闻那里突然有女子临盆,公主很是焦急,亲自叫了稳婆去的。”
萧暮挑眉,不会是昨天那个船夫的娘子吧。
“那我便等等。”
萧暮翻身下马,坐到一处茶摊下面,要了一碗茶,支着下巴有些走神。
夕暮金光斜射入眼眸,萧暮指尖沾着茶水,一下没一下在桌案上乱抹。
清风拂面,他瞧着自己写出来的几个字,眨了下眼。
姬素月。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都是昨夜那段雪白无暇的细长脚踝。
月色溶溶倾洒,她俯身坐于矮凳上,清冷出尘的模样,过于惊心动魄。
伴着血色,他望见那只裸露的小脚足弓纤细,形状柔美,脚腕细而修长,他一手便能攥在掌中。
骨侧,好似印着一枚小小的红色血月,尖而弯,诡美神秘,沾一下便能刺破指尖。
那种感觉,定是涩而疼的。
暮风寥寥,裹挟来不安的气息。
萧暮抿唇抹去桌案上的水渍,耳朵微动,突然听到了什么。
“蒲云坝塌了!大家快跑啊!!”
“水冲过来了!大伙儿快往桃州跑!那里地势高淹不到!”
“等...等等!我女儿还在前面...让我过去!”
一阵骚乱自街道那头狂涌而入,萧暮蓦然回头,面色惊恐的百姓朝这边夺命狂奔,其后的远处,是洪水的呼啸怒吼,往街道内横冲直撞,将一个又一个活人裹挟入血盆大口内。
那座蒲云大坝,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如血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