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倒在空安怀里时,众人的惊呼都逐渐离他远去,意识若抽丝,困倦涌上心头。
手中的瓶子硌着他的手掌,他莫名想起来那夜在客栈中,雨丝淅沥,姬素月说她有办法治好他的难眠之症。
这瓶丸药,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人美艳的脸庞狡黠一笑,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骈、尼、丸。”
骈尼丸......
骗你玩。
萧暮听见自己喉中发出微不可闻的最后一声低笑,意识缓缓沉入无边黑暗。
......
“秦叔,我分明看见了!就是她在路上故意拖延了稳婆,我娘才会大出血的...”
“萧暮!冷静些!”一个面庞清俊的男人捉住了小男孩的胳臂,将他扯到自己怀里,“我都知道,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咋们只能压下...”
“凭什么!我娘待她那么好,她却做出这种事?”男孩儿满脸是泪,大吼着要奔出门去,“她害死了我娘!我要她偿命!”
“回来!”
“我要给我娘报仇!”
男孩眼看要挣脱钳制,“啪!”得一声脆响,空气凝固了。
男人眼里有泪,咬牙将男孩倔强地脸掰正,“萧暮,你爹现在还在瓷波关搏命,你若现在朝她发难,把事闹大后,这仗还打不打了?”
“这跟我爹打仗有什么关系...”
“皇上的意思是暂时瞒着你爹这件事,你敢违抗圣旨?”
“那我娘就这么平白送了性命吗?我爹为皇帝卖命,现在他的妻子难产去世,竟然要瞒着他?”男孩儿咬牙低吼,“我娘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但你爹守得是大周众多百姓的命,一人的性命和千百万人的性命,孰轻孰重!”
男孩儿脸上的肌肉病态地抽动,悲恸和愤怒熊熊燃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的爹爹是一国将军,总是告诉他,万事要以大局为重,以百姓为重。
男孩一直认为这话没错,但此时此刻他紧攥着拳,脑中满是对这句话的愤恨。
他才不想管别人的性命,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自己的父亲却被迫蒙在鼓里。
“暮儿,秦叔明白你的心情,可皇命难违,此时朝中风声正紧,我们要能沉得住气。”
“叔叔答应你,等太子和你爹他们回来,就彻查这件事,好么?”
“这几日先将你母亲入灵,才是重中之重。”
男人后面还说了什么,男孩皆听不见了,他低头攥着拳,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靴上的花纹。
不知何时,男人也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为什么...凭什么!”
咬牙忍住的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从眼眶坠落。
他的眼前模糊了,拳头一下下重重地砸向地面,直到稚嫩的拳上都是血丝。
直到哭得筋疲力竭,他不知不觉倒在墙角睡着了。
他是被一个焦急的女声叫醒的,睁开眼,天早已黑了。
男孩揉着眼睛坐起身,看着面前这个大他五岁的秦姐姐。
她是秦叔家的二小姐,名叫秦风巧。
“暮儿..暮儿?你醒啦?”
“...巧姐姐。”小萧暮搓了把脸,在寒风中低低出声。
“怎么能在这里睡着呢...快起来,我爹让我带着你俩去我家暂住一阵子。”秦风巧朝他伸出手,温柔一笑,“你别怕,萧府有我爹爹派人看着,快走吧,方嬷嬷在外面抱着萧妹妹等着咋们呢。”
小萧暮脑子发懵,浑浑噩噩被带着朝外走,远远看见一个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一旁还站着一个束发少年。
这个少年他认得,是寰王的第二个儿子,叫姬氿秉。
“氿秉来帮帮我啊,暮儿这小子好重...”
萧暮这才发现自己是被秦风巧拖着往前走的。
他的全身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愣愣站着。
少年头上戴着白色抹额,俊朗的脸看到秦风巧时便笑了,收了扇子朝他们走来。
“你个子看着小,力气却不小,让我来。”姬氿秉敲了下少女的脑袋,二话不说将他一把背到了背上。
“不准敲我的脑袋。”秦风巧不满地嘟囔。
少年哈哈笑起来,颠了颠背上的人,侧眸调笑了一句。
“男儿有泪不轻弹,私下哭一哭可以,在外人面前,可不能掉眼泪。”
小萧暮一愣,才发觉这个少年在朝他说话。
“逝者已逝,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少年稳稳背着他朝外走去,声线平稳温和,“听说萧怆将军是个骁勇无比的人,他的儿子也必不可能是个只会哭泣的胆小鬼,是么。”
“...我才不是胆小鬼。”
“噗嗤。”少年禁不住笑出声,挑眉回眸,“我信你。”
“...哼。”小萧暮抹了抹脸蛋,把风干的泪痕全抹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
“...萧暮。”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娘想叫她初年。”
“萧暮,萧初年...”少年喃喃自语,轻轻笑着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