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隐在墙后,瞧着她突然弯腰干呕。
她似乎很难受,眼睛通红,湿透的发一根根站在侧颈上,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呕...唔...咳咳...”
......
萧暮独自先回了桌前,姬素月回来时,除了眼尾有些泛红,面上毫无异样。
咕咚又灌了两口浓茶,姬素月付了账,捞起斗笠朝外走去。
“你跟我骑马过去?”姬素月看了眼萧暮脑门儿上缠着的纱布。
怕是这位仁兄的伤口若是沾了水发了炎,就蹦跶不起来了。
萧暮看了眼雨幕,“要不你掏钱赁一辆马车,咋们坐车摇着摇着,就到了。”
干嘛非要选骑马这么费精力的活儿呢?
“你怎么不掏钱?”
“这不昨天我一个人在凉州城打探消息,全花光了。”萧暮无辜耸肩,“没了权势,除了金钱,还有什么能撬开人的嘴巴?”
虽说武力也可以,但萧暮自问是个讲道理的好人。
“那你在这干站着吧。”
姬素月一言难尽看他一眼,独自走近了雨幕里。
......
在萧暮的据理力争下,姬素月还是赁了一辆马车。
交了一大笔押金后,两人都坐进了小马车里。
车马行本有许多价位的车,但本着省钱的原则,姬素月选了最便宜的一种。
于是在车轮子嘎吱嘎吱叫个不停的情况下,两人艰难地塞在一个车厢里,屁股底下比骑马还要颠。
萧暮个子高,车轮子每次一颠,他就不受控制地朝上一抖,脑袋就要不可避免地在车顶磕一下。
第一次一下撞到了伤口,把他疼得闷哼声都颤了。
“...你赁的好车。”萧暮护着脑袋,咬牙切齿地出声。
姬素月也不好受,脸色有些泛白,眼尾更红了。
受伤生病的人的情绪都不会太好。
“闭嘴。”姬素月没好气,“不坐就滚下去。”
“啧?还不让人说了?”
“你闭不闭嘴?”
“花钱受罪,有你这么省钱的?”
“要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愿意花这个钱?”
“我以后十倍还给你行不行。”
“谁稀罕。”
两个人一边颠一边斗嘴,就这么忍了半炷香后,终于忍不了了。
哗啦一声,姬素月一把蹬开车门,揪住车夫的后领子,“停车!”
她力气很大,车夫不得不依言把车停下,疑惑转头。
这一回头就对上两张冷气逼人的送葬脸。
“怎...怎怎么了?”
“车马留下,你回去吧。”姬素月夺过缰绳,从怀里甩出一小袋银子,“拿去。”
这是又一笔押金了。
为了防止偷车马的小人,车马行一般赁车马不止要交押金,还要配车夫跟着。若是不要车夫的话,押金是翻了三倍的。
如此一来,偷走车马就完全不划算。
车夫中途休息自然高兴,美美揣着银子就回去了。
萧暮半靠在车壁上,不轻不重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省钱省着省着,还多花了三倍。”
姬素月回头看他一眼,低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
萧暮挑眉,还没搞清楚她想干什么,结果这女人扭身就开始割车绳,想把车从马身上分离开。
这是想把车子和他丢在雨地里了。
“啧嘶?”萧暮伸手就去扯她,“你干嘛!”
姬素月不理他,对着那绳子就是一通“咯滋咯滋”的摩擦,把萧暮看得眼皮直跳。
“好了好了别割了!我闭嘴行了吧?”
萧暮手忙脚乱地摁住她,把小刀抢了过来,结果仔细一看,刚刚姬素月割绳子用的不是刀锋,是刀背。
“......”举着这把小刀,萧暮的脸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气笑出声。
小雨淅淅沥沥,两个人又拌了几句嘴。
为了防止姬素月这个女人又动什么手脚,萧暮问了大致方向驾着车,而姬素月歇在了后面。
他不敢走太快,以免雨丝迎面乱飞渗进伤口,姬素月给他的斗笠也戴不了,一戴就疼。
旅途实在是无聊,车门在姬素月的坚持下,开了一条挺大的缝。
估计是怕她闷在车里又吐了。
“喂。”
萧暮叫了两声,背后没人应声,这时他才发现,一双脚从车缝里伸了出来。
“姬素月?”
他回头一看,这女人已经窝在车角睡着了。
她微微朝左侧着身子,头偏在一旁,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粉红,睡得不太安稳。
萧暮停了车,探身进去想把她拍醒。
哪有他辛苦驾车,她睡觉的道理?
“醒醒...”
指尖无意擦过她的侧颈,萧暮声音一顿。
好烫。
又碰了碰她的额头,烫得他一缩手。
萧暮皱眉,看着这烧成锅炉的女人。
快十二月的寒冬天,这个不要命的疯子穿得那么少上台跳舞,又在寒风里没了踪迹,一身疲惫又带着伤,发热都算是轻的了。
...好麻烦,要不把她丢在这儿.....
这个念头刚冒了个头就被萧暮摁了下去。
至少...她为他花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
自我说服了两秒,萧暮又坐回了车前,将门稍稍合上了些,尽量减少了窜进去的寒风。
萧暮一甩缰绳,朝前奔去。
此时,谈府
斗笠将安凉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人手到位了没有,这谈府,一只鸟都不能放进去。”
“依您之命,已经布置完毕。”
背后传来人声,胡高义和冷凌云匆匆赶来。
“安参军,能不能进去了?这机关竟然这么厉害,连你们都进不去么?”
“怕是难呐。”安凉摇头叹气,“甄夫人接来了没有,她是谈府夫人,应该知道进去的办法。”
“甄家老宅在城外,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怕是等到了天黑,才能赶到那儿。”
“那就等等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回到府衙,安凉才放下斗笠,突然见姬允迟正从仵作间内拐出来。
“乾王殿下!”
姬允迟转身,“是安参军啊,谈府那边已经结束了?”
“那后堂看着不大,却是机关重重,暂时还未寻得解决之法。已经差人去接甄夫人了,应该明日才能到。”安凉朝无仵作间里看了一眼,“殿下怎么在这儿?”
“只是再来看看谈大人的尸身,哪想到白天还活生生的人,晚上便去了。”姬允迟脸上有不忍之色,“人生无常啊。”
“意外与明旦,孰先至哉?”安凉笑了,“殿下莫要过于伤感。”
“自然,人还是该往前看。”姬允迟勾唇,“安参军可还有其他事?秦军长身陨,这凉州的城防皆由安参军顶替,定是个能人。本王就好结识有志之才,本王请客,请大人喝酒,如何?”
“我酒量不好,三碗下肚就醉了。到时候不省人事误了差事便不好。在下谢过殿下好意。”
“这样...那便罢了。本王来去也无事,不若就此出门转转,安参军忙吧。”
“恭送殿下。”
姬允迟走后,安凉进仵作间看了几眼。
谈崇的尸身确实稍有挪动。
但他眼睛一眯,敏锐地看到秦离的尸身上,白布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啧...”安凉将那白布整理好,轻嗤低笑,“都烧成焦炭了,还能看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