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梨清。”

山神轻柔的跟兰山寻说，“要立碑，便正经些，刻上这个名字吧。”

“梨清……”

兰山寻小声的念了念，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然后就羞愧的低下了头。

——她从未问过山神娘娘的名字。

她红着脸刻完石碑，呆呆的坐着不说话。山神见她这副模样，又不太明白了。

刚刚还是欢欢喜喜的要给她哭丧呢。

她温和问，“这也是哭丧的流程吗？”

兰山寻闷不吭声摇摇头，“不是。”

山神娘娘站在她的身前，有些踌躇起来。

她从没养过孩子。生前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唯一陪伴她的只有一把夺过无数人命的刀。她生前唯一细心养过的只有那把刀了。

后来她死了，刀也毁了。

“养”阿寻是一个意外，且也是“放养”。

不过当年阿寻岁数小，心思都在脸上，她还能明白。现在却有些猜不透了。

她只能轻轻的抚摸她的头，耐心的问：“你有何难处？”

兰山寻眼睛红了，“没有难处。”

山神眯起眼睛，“那为什么哭？”

兰山寻：“我羞愧。”

“为什么羞愧？”

“我没脸见你。”

这又是山神不懂的了。

山神：“为什么没脸？”

兰山寻一张脸通红：“人人都有名字，山神娘娘当然也有，但我从来没有问过。”

她为什么没有问呢？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阴暗的。

“因为山神娘娘在庇佑我，山神两个字，就足够我敬仰了。”

“但我跟其他人又不一样。”

她抹抹眼泪，“我是山神娘娘的小可爱啊。连我都不问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名字，那谁问，谁知道呢？”

山神倒是有所感悟，而后笑了笑，“这也没什么。”

从前她救了人，人家也只唤她大侠。也没见人家没问她的名字哭鼻子。

她身后幻化出梨花树，“若只是为了这个哭鼻子，便停一停，上来睡吧。”

兰山寻手背一擦眼泪，“哦！”

她嘟嘟囔囔的爬上梨花树，蹭蹭蹭的扑进山神娘娘的怀里睡觉，只不过今晚是睁开眼睛的。

直到黎明的时候，她才用一种反省很久的语气说：“山神娘娘，你一直陪着我，所以我都习惯了。所以我好久都没有关心你了。”

山神娘娘也很苦恼，“唔……你要如何关心我？”

兰山寻：“当然是更亲近一些！”

山神娘娘的事情她都要记得！

她趁着天还没大亮，赶紧办大事。

“山神娘娘，我们去卧室！”

山神娘娘只能瞬移到卧室里。

兰山寻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像同学录的本子来。

她让山神娘娘坐在床上，自己坐在她的对面，认真的拿出纸和笔开始按照本子上的问题来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山神迟疑：“嗯？”

兰山寻严肃脸：“山神娘娘，我要了解你！请你好好配合我！”

山神不得不回忆自己的喜好。

喜欢什么呢？

鲜血的颜色吧。

她说，“红色。”

兰山寻记录下来，笔尖挪到下一行，继续问：“喜欢吃什么呢？”

她说到这里又愧疚了 ，“因为山神娘娘不能吃东西，我就没管你吃喝，连贡品都没有上过。”

山神却记不起来了。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吧？”

她温和的说，“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味道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兰山寻更加愧疚，“那，那你想吃吗？要怎么样才能吃到呢？”

她之前竟然也从来没有问过这个。

山神：“吃不到了。”

她轻声说，“阿寻，我是个死人。死人是不吃东西的。”

兰山寻哭起来，“我可真不是个东西。我从不问，我还吃得那么香。我买两份，我都吃了呜呜呜呜——”

山神还是不太能跟得上她的思绪，又没哄过孩子，等人哭完了才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擦擦吧。”

兰山寻捧起袖子擦眼泪，擦完了鼻子一抽一抽的继续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发饰呢？”

山神：“简单的木簪子？”

兰山寻嗯嗯嗯点头，一味的写字，又问了几个问题，慢慢挪到了最后两个问题上。

“山神娘娘，你多大了啊？”

她手放在年纪一行字上：“就是年纪。”

山神娘娘哪里记得这个。

她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岁数，“三千多年。”

兰山寻这里没吃惊。她也知道是三千年。

县志上面记载着呢，三千年前，他们的山就有山神了。

她继续问，“生日是哪月哪天啊？”

山神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日。”

兰山寻手一顿，“没有吗？”

山神嗯了一句，温和道：“虽然不大记得往事，但应该是没有的。”

兰山寻笔却不愿意停，她说，“可我决定以后好好待你了，我肯定要给你过生日的。”

“山神娘娘，你想哪天过生日啊？”

既然没有生日，就选一天吧。

山神对这个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但又不愿意扫兴，只能说，“且随意去。”

兰山寻嘟囔：“这可不能随意。”

她认认真真填上，“那就由我来给娘娘选个日子吧。”

三月九日。

那是她碰见山神娘娘的日子。她掉下了悬崖，是山神娘娘接住了她。

她把这一天私心里称为“神见日。”

“这一天做生日好不好？”

“你喜欢，便就这天吧。”

最后一个问题了。兰山寻看见那一句话，一点儿也没迟疑，就要填上字。

“你喜欢什么花？是梨花对不对！”

山神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是。”

她说，“不是梨花。”

兰山寻抬起头，“不是梨花？”

山神：“当然不是。”

她笑了笑，“我虽然对花没什么喜好，但最是厌恶梨花。”

……

兰山寻精神颓靡的去上学。折酒发现她心不在焉的，好奇问，“你怎么了？”

兰山寻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发现，山神娘娘有很多秘密。

越深究，秘密越多，越多就越神秘，她想要探寻，可是山神娘娘却跟她说，“阿寻，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行叭！

她不问！

她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被山神娘娘拒绝了。

她之前问什么山神娘娘都说的。

神明有自己的秘密。

她叹气又叹气，折酒眼眸微微眯起，时不时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得出一些什么信息来。

等到了学校，班长从前面转过头来说八卦了，“哎，你们知道吗？我真是神棍，林家的事情被我说中了。”

兰山寻正发愁，没有什么兴趣听，折酒早就从爷爷那里知道了，也没有表现出兴趣。

班长只能索然无味的说出来，“哎，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林家那些老婆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兰山寻无精打采的：“不是都死了吗？”

班长：“死了是死了，可是林大富真是罪大恶极，他不仅杀了人，还把人都埋在了屋檐底下。倒着埋的，脑袋朝下面，听说这样就不会回来报仇了。”

反正死法很恐怖。

她打了个寒颤，“如果有阎王的话，林大富这种得下油锅，下辈子投胎做蛆吧？”

兰山寻就算再心不在焉，听见这种死状也不不得不竖起汗毛，“真是太可怕了！”

折酒低头，“他死有余辜。”

纵容他的林家神明也活该消亡。

她想到这个，又想起了昨天爷爷跟她说的话。

爷爷说，神明传信，林家神明消逝了，让他们折家去接管林家的事情。

“大概是咱们的山神杀了林家的神明。”

折酒当时就着急问，“为什么杀？之前没有听说过神明之间还能杀害，还能消亡吧？”

爷爷安慰她，“咱们刚接触神明，怎么能一时之间掌握住这些信息呢？小酒，你不要着急去探寻神明的秘密。”

他嘘了一声，“那不是咱们现在能知道的。”

折酒只能不吭不不语。

等到放学的时候，她发现兰山寻要去鲜花店。

“要买花么？”

兰山寻嗯了一声，“是。”

她全神注目在那些花朵上，掏出了自己并不多的钱：“每样都给我来一朵。”

既然山神娘娘没有喜好，那就一朵花一朵花的试嘛，总有一朵是她喜好的。

她以后一定会多多关注山神娘娘的！

于是，远远的，山神坐在梨花树上，就看见兰山寻小小一个人，抱着大大一束花过来了。

小姑娘殷勤备至，“山神娘娘，快看看，你的小可爱给你买花啦！”

作者有话要说：枝呦九欠更小账本：-9000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