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没去首都。www.gsgjipo.com
晏文柏是在念完初二下期后才转学离开, 但晏禄早在四月份就提前过去安排公司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怎么都找不到晏辞，他不会离开得那么利落。
因为他会下意识认为晏辞跑到首都去了。
晏辞和林家说自己去了清大附近，其实只是托词。
那个地方太显眼了, 他还没那么蠢。
倒是这座小城的角落，一旦潜心藏起来, 短时间内就真的很难找得到。
以前他和母亲就是这样藏了起来，晏禄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他们。
但这一次晏禄没那么多时间。
即便他有，晏辞也最多在这儿待一年半，早晚还得去首都。
至少他可以在这里拖到自己成年。
只要成年了, 很多事情就好办许多。
可他不能跟林家父母说自己还留在这儿，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接济他。
这些年他已经亏欠他们良多, 不想再厚颜无耻地继续赖下去。
否则, 以后该怎么才能还得清？
然而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竟还是让他遇见了林简。
晏辞有些苦涩地笑了下, 并没开口解释，只问：“你和同学过来玩吗？”
林简咬着唇, 没有答话。
“在哪个包间？”晏辞神色如常地继续说, “哥哥带你过去。”
林简张了张嘴。
她很想叱问他究竟为什么。
他们一年多没有见面, 如果他真的在首都也就罢了, 可他们分明这样近……这样近。
话到嘴边，林简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长高了一点, 五官也已经长开，比以前更帅了。
……他瘦了好多。
林简吸了吸鼻子，沉默片刻，低声说：“在C304包间。”
“好。”晏辞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吧台，“哥哥带你去。”
林简扭头招呼叶湘湘。
看见晏辞，叶湘湘非常震惊地捂住嘴。
继而她感受到那两人之间快要溢出来的尴尬气氛, 好险没有问出口。
直到进了包间，叶湘湘终于忍不住，扯着林简使劲儿摇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林简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是吧？”叶湘湘瞪大眼睛，“他没跟你说过他在这儿啊？”
“……”
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什么，林简答道：“应该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说吧。现在不是放暑假吗？他可能回来打个暑假工什么的。”
“啊？”叶湘湘疑惑，“他大学还没开学吧？放什么暑假？而且他那么牛逼，不可能跑到KTV来打暑假工吧？”
“……我也不知道。”林简心里烦躁，动作十分粗暴地拆开一罐饮料，“你别问了。”
“哦……”叶湘湘讪讪闭上嘴。
-
中考后的狂欢，好些人想玩个通宵。
林简本来打算提前走，但是她在这儿遇见了晏辞，便不想那么早走了。
虽然，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四个多小时，而晏辞也并没有来找她。
到快要十二点的时候，林简实在熬不下去。
初中三年已经把生物钟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十二点还不睡觉，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
叶湘湘也有点儿撑不下去，便抱着她的手臂催她一起离开。
班里几个男生可能平时就是夜猫子，这会儿都还很有活力。
林简看着屏幕，听他们乱糟糟地鬼哭狼嚎，只坚持了一首歌，继而果断地拎着包站起身。
“啊你终于决定要走了……”叶湘湘连忙跟着站起来，紧接着就打了个呵欠。
林简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呵欠，生理性的泪水蓄在眼眶里。
她们跟同学道了个别，互相搀扶着往外面走。
两人都晕乎乎的，走路像喝醉了酒。
刚出门没走多远，林简一抬头便看见了晏辞。
他两手插兜倚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待林简走近，他神态自若地偏头看过来，然后站直了身子。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想，只是在等她。
“玩够了？”他问，“带手机没有？”
叶湘湘本来闭着眼睛枕在林简肩上盲走，听见声音，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林简肩上弹起来，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简掏出手机，回答道：“带了。”
晏辞点头：“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们。”
“我跟他们说了自己打车回去。”林简又把手机重新装进兜里，“这么晚了，他们肯定已经睡了。”
“你没回去，他们不会睡的。”晏辞说，“打电话。”
林简像是和他杠上了，脖子一梗道：“我不！”
“……”
晏辞叹了口气，语气很温和：“听话。”
林简盯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句：“你为什么不能送我？”
晏辞沉默。
半晌，他还是先败下阵。
“行。”他道，“哥哥送你回去。”
他转身走在前面，去吧台和那个小姐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从小姐姐手中接过一串钥匙。
林简跟着他离开KTV。
外面的空地停了一圈汽车，他们走到最角落的位置，晏辞在钥匙上按了下，一辆白色的车闪了闪车灯。
林简诧异地问：“哥哥，你买了车吗？”
“不是。”晏辞打开门让她进去，“是老板的车。”
随后他坐到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还记得郭晓光哥哥吗？就是那个长得像猴一样的哥哥。”
“嗯，记得。”林简回忆着道，“我生日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一个鸭蛋。”
“对，就是他。”晏辞笑了笑，“这间KTV是他们家的。”
“以前哥哥也经常在他们家KTV帮忙。不过那间KTV没这么大规模，也没开得这么远。现在这个是扩张后的分店，我暂时帮他们管理。”
顿了顿，他道：“那时候哥哥没成年，只有像他们这样的熟人才愿意收留。”
林简点头：“哦。”
怪不得他以前经常凌晨回家，原来他说的夜班是在KTV工作。
犹豫一会儿，林简问道：“那你为什么……”
说到一半，她又止住话音。
她想问为什么以前打电话的时候会听见有人骂他，但这个问题不能当着叶湘湘问。
而且其实现在她也差不多有答案了。
郭晓光和他关系很好，看他能随便开人家的车，估计郭晓光的父母也挺喜欢他，那肯定不是老板骂的。
KTV经常有人喝醉酒撒酒疯，如果有人骂他，大概率就是这一类人了。
林简又想，他肯定不是就那一次被骂。
他很早以前就在KTV帮忙了，那时候才多少岁？十五？或者更早？
他那样宁折不屈的一个人……
在学校里被大家敬仰，宛若神祗一般的人……
却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隐忍。
林简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晏辞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
因为他过早地进入社会，承担了原本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重担。
她自己以前也经常被人说闲话，被人打被人骂。
但她从来不隐忍。
她没有什么需要隐忍的地方。
最值钱，也是唯一值钱的，不过就这条命而已。
大不了，她就把命豁出去。
也要让欺负过她的人尝到恶果。
可是对于晏辞来说，好像还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他把很多事情都看得比他的生命和尊严更加重要。
因为有叶湘湘在场，后面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晏辞先把叶湘湘送到家。
停车时候，林简紧跟着叶湘湘下去，然后换到了副驾驶座上。
晏辞撇头看她一眼，提醒道：“安全带系好。”
林简系好安全带。
“回去以后不要告诉家里人。”晏辞发动车子，言语很淡，“别跟他们说你遇见过我。”
“为什么？”林简立刻问。
“说了也没有用。”晏辞道，“我最多下个月就会去首都。”
“……”
林简咬着唇安静一会儿，愤愤地问：“你是不是又骗我？”
“……这次不骗你。”晏辞弯着唇，“哥哥不是要开学了吗？这次是真的要走。”
林简一叠声地问：“那你之前为什么没走？为什么骗我们？”
晏辞无言以对。
“又是这样……”林简紧紧抓着安全带，将脸朝向窗外，“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有点儿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明明两个人坐得这样近，她却感觉自己和晏辞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已经不是可以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的时候了。
许久，晏辞缓缓道：“哥哥的事情，说出来会让你不开心。”
“那就不开心好了！”林简大声说，“你现在这样我也很不开心！你骗我我也……”
“小柳芽儿。”
晏辞的声音温柔又平静，只这么几个字，就让林简彻底安静下来。
“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哥哥就告诉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想知道的话。”
他轻轻地说：“至少在你这里，哥哥想体面一点。”
林简听不懂。
但她莫名地不想再闹腾。
“好。”她抹了抹酸涩的眼睛，“那我过几年再去问你。”
-
将林简送到家，晏辞开着车灯看她走入楼道，然后从挡风玻璃望出去，没有立即启动车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令他安心，所以不自觉地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简上了楼，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进去之后，却瞧见汪慧妍和林家兴两个人依偎着躺在沙发里，正在看电视。
果然如晏辞所说，没等到她回家，他们不会睡。
被人这样记挂在心上，实在幸福，也实在愧疚。
这个时候，林简似乎隐约理解了一点，为什么晏辞会瞒着他们自己其实没去首都的事情。
她走过去和爸妈坐在一起，简单讲了讲今晚的趣事。
没有提晏辞。
不仅今晚。
之后的好几年，她都没有再提起过晏辞。
她不知道晏辞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他也没有主动告诉自己。
他们后来很少打电话，只在节假日的时候互发短信简单问候。
原先说好的有空回来，也好像从来没有“有空”的时候。
每年生日，晏辞还是会寄一份礼物，但却没有贺卡。
好像自从那个夜晚以后，他们之间就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林简不想让自己成为晏辞的负担之一，不想让自己压在他的生命和尊严上面。
而晏辞，应该也和她一样。
人只有在没有挂念的时候，才能够放手一搏，才能够心无旁骛，勇往直前。
就像她曾经敢为了小小的口角之争就去和别人拼命。
现在有了父母，有了妹妹，她就变得畏首畏尾，再也不敢随意地赌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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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枯燥乏味，却又无比充实。
林简起先还能考几次第一，后来开始兼顾画画，她的成绩便只能稳定在前五十。
但是这也足够她上清大了。
只不过她最后并没有选择清大，而是去了另一所国内顶尖的美术学院，因为那里有更好的设计专业。
以前她总是会不服气，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为什么大人们还是要在很多事情上都瞒着她。
后来等她真的渐渐长大，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事情，在长大之后，确实会有不同的看法和选择。
以前考第一，是因为她总想追逐晏辞的脚步，她的梦想也都和晏辞有关。
但后来她是为了自己考试，为了自己选择大学和专业，再也不会盲目地踩着晏辞的脚印行走。
她最终没有和晏辞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但她并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也从来没有丝毫迟疑。
她仍然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也非常想念他。
但她已经学会不再把自己当成他的影子。
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即便没有他，她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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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开学之前，一家人把林简送到学校，还顺便在首都玩了几天。
开学之后不久便是军训，再加上别的事情，忙忙碌碌一个多月，林简才终于得到一点儿喘息。
她犹豫许久，还是给晏辞发了个自己已经开学的消息。
在这之前，她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给他发过短信。
晏辞那边许久没有回复。
她已经习惯了，以前他最长的时候隔了一周才回，因此发完消息她就没再刻意关注。
两天以后，晏辞终于发来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恭喜她入学，然后像曾经很多时候一样，嘱咐她认真学习。
林简只回了个“OK”。
她所在的学校和清大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是个无法随时过去，但如果要过去，也非常容易的距离。
林简现在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忧虑，所以一直捱到国庆节的时候，她才和室友一起去清大转了转。
可惜这学校太大了，遇见晏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他现在已经大四，多半也根本不在学校。
林简没把自己去清大的事情跟他说，一是知道他很忙，不想给他添麻烦。
二是……她现在和晏辞已经不那么亲密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比普通同学还要尴尬。
明明很熟悉，却又不敢轻易见面。
林简无法想象三年后的晏辞长成了什么模样，也无法想象他见到三年后的自己又会是什么表情。
她已经成年了，可以大胆地跟他说自己那段漫长的暗恋。
甚至再过分一点，她还可以奢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迈出那一步。
做妹妹，虽然暂时有点儿生疏，但以他们的经历，应该很快就可以重新亲近起来。
而且这个身份能够保持一辈子。
而做恋人……
则是一个全新的、看不清未来的、风险极高的选择。
这两种选择，将决定着她要以怎样的心情和面貌去面对他。
林简还在纠结，所以不敢轻易见他。
这么一纠结，便到了晏辞毕业的时候。
其实在这之前，林简还偷偷去过几次清大。
抱着一种既不想让他发现，又很想让他发现的矛盾心思。
可惜他俩的缘分好像并没有深到那种程度，那几次去清大她都没遇见晏辞。
清大举行毕业典礼这天，林简也是抱着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和室友一起跑去清大凑热闹。
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很难遇上他。
毕竟清大一个年级得多少人？毕业典礼上密密麻麻全是学生，她走着走着连自己的室友都找不到了，更何况晏辞。
然而她低估了晏辞的能力。
他是一个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的人。
四处都是穿着相同衣服的毕业生，不仔细看根本分不请谁是谁。
但晏辞就像一棵挺拔的松，不凡的气质与俊美的面容令他在人群中出类拔萃。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林简便一眼看见他站在草地上，被一群人簇拥着拍照。
照片定格的那一秒，晏辞若有所觉，忽然侧首看向她的方向。
人潮拥挤，他们的视线远远地对上了。
林简看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叫她：
“小柳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