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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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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自己也就这点手艺,想送你,又怕……”陈茗儿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最后的怕字几乎是没出声地唇齿间嚼了嚼。www.gsgjipo.com

沈则下意识伸手去接,心里却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哑声问:“又什么?”

“没什么,”陈茗儿有些着急,眼神亮亮的,“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

沈则这一句铿锵有力,反倒显得是陈茗儿自作多情了。她小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手指下意识绞着腰间的绦带,恨不得找个缝把自己藏起来。

可对面的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默了默,带了些小心翼翼指了指陈茗儿手中的荷包,问她:“那你这谢礼,还给我吗?”

陈茗儿咬着嘴唇小声应了一句:“嗯。”

沈则接过荷包,放在鼻前嗅了嗅,“什么香?”

“良姜和白芷。”

“头一回知道,姜还能入香。”

陈茗儿抿了抿鬓边的发丝,细声细语同他解释:“你别嫌弃,这香散风除湿,你再去荆州,用得上。”

嫌弃?就差供着了,还敢嫌弃。

沈则掩饰般笑了笑,低声问她:“怎么知道我要再去荆州?”

“自然是猜的。

柔和的风从横披窗穿进来,才刚别到耳后的碎发又被抚到额前,陈茗儿“唔”了一声忙低下头用指尖摁着发梢,再一抬头,正对上沈则含着笑意的目光。那双眼睛一贯是寒潭样的清冷疏离,鲜少有情绪外漏,此刻的那几份不自知温柔就显得格外动人。

再心如止水,也难免被烫着。

姑娘心底里这些微妙的变化沈则自是瞧不出来,他此刻绞尽脑汁只想多与她说几句话。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陈茗儿噗呲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眸中似有星河。

沈则有些难为情,别过头轻咳了一声,正巧见杨平在门口探了探头,顿时蹙眉:“有事?”

杨平抬脚进来进来,看了陈茗儿一眼,委婉道:“五爷,宫里的贵人到了。”

沈则明显听到身边的人呼吸都重了一瞬。

不等他开口,陈茗儿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她脚步仓皇,走得极快,好像只要她走得够快,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若不是今日正巧碰着,陈茗儿差点都忘了,皇上的独女长宁公主在出嫁之前曾心悦沈则多年,却终是一厢情愿。之所以忘了这段“前缘”只因后头的事太摧人心肝,因为这后来做了驸马爷的人……是闵之。

长宁长公主入府之后对陈茗儿半百刁难,闵之则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冷淡,终是以她对长宁公主不敬,罚她跪了一天一夜,这之后连别院也不再叫她住了,撵去了下人住的庑房。而陈茗儿最终也就是在那间漏风的庑房里熬完了一生。

胸口撕扯般地疼起来,陈茗儿终于慢下脚步,扶着立柱缓了口气,她仰起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她跟自己保证过,再不会为过去的事落一滴泪。

春光极好,天上没有一丝云,陈茗儿却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顺势坐在廊下,迎着天光揉了揉眼睛。老天爷就好像是掐着点给她浇了一盆凉水,叫她再不得动心起念。

——

陈茗儿出去后,沈则先弯腰小心将荷包收在了书格的屉中,这才问杨平:“皇后娘娘到了?”

“是,还有太子和长宁公主。”

沈则暗自吐了口气,“这还真是打算叫长宁住下来啊。”

杨平小声道:“虽是不合规矩,可长宁公主做的就是不合规矩的事。”

沈则瞥了杨平一眼,又抬手指了指案上的书信,“送出去吧。”

“就一封?陈姑娘没话?”

杨平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有错,追问:“那东西呢,总有东西送去峡州吧?”

沈则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杨平,看得杨平都有些发毛了,他才突然冷嗤一声:“下回把你的眼睛擦亮些再跟我回话。”

“那我真是看错了?”杨平自言自语地念叨:“明明是荷包穗子啊。”

沈则兀自勾了勾唇角,没再言语,出门往上院去了。

此时的上院可真是热闹非凡,皇后娘娘携太子奉了一株东海的红珊瑚来给沈老太太贺寿,这珊瑚鬼斧神工天然一个寿字,是天赐的祥瑞,如今普天之下能得此宝贝的也就沈老太太独一份了。

众人聚在院中,都等着一睹这东海珍宝的尊荣。

沈则刚露面,就被太子给逮住了:“元嘉住的离祖母最近,怎么到的最晚?”

沈则笑笑,满脸无辜:“这也没敢耽搁。”

言毕,他规规矩矩拱手请安,“皇后娘娘万安,太子万安。”

皇后扭头对老夫人笑道:“母亲瞧瞧,这混小子长大了倒是守规矩,私下里也不肯唤我一声姑母。”

“你看不见我吗?”长宁公主嘟着嘴故作娇嗔道:“你怎么只跟母后和兄长问安。”

她这一开口,屋里霎时静了,大家都颇有默契地看向沈则。

沈则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啊?公主怎么也来了?”

皇后姓沈,太子是皇后嫡出,流着一半沈家的血,但长宁公主是贵妃娘娘的女儿,实则与沈家没有半点关系。沈则这一句把远近疏离道了个明明白白。

长宁公主虽是娇生惯养,人却是机灵,怎会听不出这言语之中的暗讽。她面上挂不住,人虽往前迈了一步,言语仍是讪讪:“怎么,我来给老太太贺寿,也要你同意不成?”

沈则慢悠悠一笑:“那倒是不必。”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太子迈了一步横在了两人之间,朝外扬了扬手,“来人,把红绸揭开。”

长宁瘪着嘴角,满脸不高兴,皇后将她拽到身边,好言劝着:“来,陪着母后。”

沈则趁机退到了太子身边,似是不经意提了一句:“心远的书信到了,兵马数确实出了岔子。”

太子面上不显,只微微点了点头,“一会儿细说。”

院中红绸“呼啦”一声落下,院中人似鸟雀般齐齐被惊动。

“果然是稀世珍品,”沈从摇头感慨,“色泽通亮,熠熠生辉,就连这字形,也似乎带了彦氏的遒劲之风,妙哉、妙哉。”

沈格附和:“珊瑚小巧,多制成手串佩戴于身,如此体量的天然成品真是百年难遇。”

剩下的人也皆是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庸赞叹,听的皇后很是受用,笑盈盈道:“这贡品昨日才进京,皇上念起母亲寿辰将至,特许本宫亲自送来恭贺母亲七十大寿。”

沈老夫人于簇拥之中,仍是不忘恭谨谢恩,“皇上、娘娘隆恩,老身实是愧不敢受。”

皇后娘娘握着沈老夫人的臂弯,不叫她行礼:“母亲乃福寿双全之人,自然是配得上这样的祥瑞。”

沈则的气质天生与热闹绝缘,那些喧闹的溢美之词他定然是说不口的,而他此时真正想说的又是极扫兴的,干脆闭了嘴。

太子瞧出端倪,叫他:“听说园子新修了,带我去转转。”

长宁一听,忙闹着也要跟去。

太子对这个妹妹倒是一贯的温和,好言好语劝她:“你左右是要留下来住几日,不急这一时。先陪着母后。”

皇后适时开口:“是啊长宁,本宫一会儿就要回宫了,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过来。”

沈则带着太子从上院出,往园子绕了一圈,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将闵之的书信拿给太子看,“这数字虽同呈报三司的相去甚远,却桩桩件件都有的解释。”

太子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信尾处,“茗儿安好?”

沈则推过一盏茶,“他的私事。”

“我倒是有耳闻,他先前有桩婚事没成,怎么,人在你这里?”

“是。”

太子将信压在手底,抿了口茶:“你真是什么忙都帮。”

说完岔开话头,“那珊瑚,你有什么要说的?”

面对太子,沈则也不再遮掩,直言:“我看是人造的天意。”

太子怅然轻笑,“你现在长进了,知道该闭嘴的时候闭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父皇钟爱彦旬的书法,这珊瑚所成的寿字竟也带了彦老的风骨,若是天然所成,也太过巧合。”

沈则将摁在膝头的手提起来,扶住了桌案。好像必须找到个着力点,他才能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兄长,我有些担心。”

即便是在两人之间,沈则也鲜少这般亲昵地称呼太子,叫的人不太自在,听的人也诧异。

太子沉默一瞬,转了转手腕将杯中残余的凉茶泼了,沉声道:“你既唤我兄长,也该明白,有些事是逃不开的。”

沈家四代,代代军功赫赫,又在朝中担任要职,纵是功高盖主却仍是毫发未伤行至今日,其中一条便是从不涉党争。可如今,太子同沈家血脉相连,是不争也争了。

“父皇的寿辰在年底,他们此时进贡珊瑚,表面上讨了父皇欢心,最终却是意图在我。”

臣子越过皇上对储君尽忠,对储君而言便是最大的灾难。

沈则撑在桌按边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眼底有挣扎:“清查兵马数的事,要不要缓一缓?”

“不怕。”

太子语气温和,就像小时候教沈则骑马时那样,跟他说,不怕。

“查,或许亡了这太子之位,可若是不查——”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沉沉落日,仍是平淡,“不查,要亡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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