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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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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怡芳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 见了苏劭只愣愣地吐了两个字:“完了。www.jiuzuowen.com”

年底诸事烦乱,苏劭本就心绪不佳,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心下不快,“你又有什么话说?”

薛怡芳直愣愣地立在苏劭的身前, 将他的光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陈茗儿的爹娘不知所踪。”

“不是叫你别插手吗?”苏劭怒道, “你不要总是自作聪明。”

“我自作聪明?”

薛怡芳像是被苏劭那一声怒吼给震醒了, 人活泛起来, “我早叫你去找陈茗儿的爹娘,现在可倒好,人都不见了,你就不怕他们是被贵妃找到了吗?”

“你不要犯蠢了。就算贵妃找到了又如何, 她又能如何, 我问你, 她不姓苏吗?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她难不成要灭了她的娘家不行?叫你别管你就别管, 我手头还有事, 你先出去。”

薛怡芳不依不饶,摁住他要去握笔的那只手, “是, 你只管这么想。可你想过长宁吗,如果姓陈的那个丫头真贵妃的女儿, 贵妃就算念着一母同胞给你留了脸面,也保了长宁这个公主名号, 可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公主还如何自处?她还能有出路吗?”

“那你想要如何?”苏劭在桌上用力拍了一掌,震得薛怡芳浑身上下一个机灵,眼底噙着的泪水摇摇欲坠。

薛怡芳用力撕扯着自己胸口的衣襟, 哀道:“我想要如何,我想要如何?我是个母亲,我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十五年前我没得选,现在仍要我坐以待毙吗?啊?”

苏劭挑起眼皮,冷眼看她,“你休要跟我胡搅蛮缠。苏家没有亏待你分毫,你也不必委屈。当年的事,谁都没得选。没有贵妃在陛下身边,苏家这些年能顺风顺水,你能风风光光地做你的侯夫人,人前风光显贵?你的女儿虽没经由比亲自教养,可她所受贵妃和陛下的恩惠,任你我拼尽一身的骨头也给不了她。你做人莫要太贪心。”

“贪心,我贪心?”薛怡芳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泪,哑声冷笑,“我富贵,风光?风光都是你苏家人的,旁人尊我一声侯夫人,可我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宁愿长宁不享那些富贵,至少我不用心惊胆战十几年。我的女儿对我说尊卑有别,视我为奴婢,你呢,贵妃呢,你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眼中只有家门尊贵,只要苏家不倒,你什么都能舍出去,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啪”,苏劭扬手给了薛怡芳一耳光,整个人气得发抖,语气却又冷又静:“你若觉得苏家委屈你,大可离了苏家。可你若为苏家妇一日,就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矫情心思给我收起来。我再最后跟你说一次,长宁的事,你不要插手。”

薛怡芳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偏着头,发髻凌乱。

这一巴掌好似把她打傻了,好半晌,她才喃喃道:“苏劭,你真是有本事。”

结亲二十几年,她知道苏劭不是细微体贴的男人,也知道苏劭行事狠辣,能舍能得。可这二十几年的夫妻,虽说不上是相敬如宾,他这个行武之人到底也没对自己动过手。

薛怡芳忽地想清明白了许多事。苏家的女人都一样可怜,不光是苏家的媳妇,苏家的女儿也一样。

苏贵妃在宫中汲汲营营,拼了命地想要为皇上诞下一男半女,除了为人母之心迫切,也是被苏家人逼着,迫着。薛怡芳没得选,但她到底是清清楚楚地过了这些年,贵妃被在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舍弃的是女人,断送的是女人。

她,长宁,贵妃,做选择不是他们,痛苦受折磨的却是他们。

这世间只把尊卑留给了女人,却把公平给了男人。

-

荆州大捷的消息早先沈则一步传回京城。

皇上看了奏报,龙心大悦,连说了五个好字,“原本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沈则这小子给啃下来了。来人,去请大将军印,等沈则还朝,太子代朕往朝天门相迎,拜大将军。”

太子闻言,捏着衣袖的手指豁然松开,起身接旨。

他终于把沈则送上了那个位子。

从福宁殿出来,天色已晚,太子遥遥望了一眼宫门,问福惠:“是不是来不及出宫了?”

福惠拱手回话,“殿下,您有腰牌,不碍事的。”

“算了。”太子提袍,一阶阶迈下福宁殿前的石级,等走完最后一阶,身子前后晃了晃,人看着像是要栽倒,福惠赶紧上前撑住他的臂弯,焦急道:“殿下,奴才去传太医。”

太子摆摆手,硬挺着脊背,却还是借着福惠的力,不敢撤。

福惠鼻头一哽,只觉酸楚,稳下声线,小声对太子道:“奴才扶着殿下慢慢走。”

太子无声笑笑,觉得自己无用,却又离不开他人的搀扶。

大梁朝的太子本该驭马驰骋,用一次次凯旋为自己铺好通天的阶梯,可自入秋以来,他已许久不握马缰了。

“福惠啊,我…… 想去骑马。”

夜风刺骨,哗啦啦地刮得人耳朵都麻了,哪里是骑射的时候,但福惠并没有直接忤了太子的意思,而是顺着他的话道:“那殿下要小郎君陪着吗?”

“天太冷了,绛儿年幼,若是染了风,母亲又要责怪的。”

“那奴才陪着殿下,奴才的骑术还是殿下教的。”

这一日,太子尤为坚定,执意往跑马场骑了两圈才回东宫,只是后半夜就起了体热。

太子妃知他不愿传太医,便吩咐福惠去煎柴胡,自己跪在榻边用毛巾擦拭着他滚烫的身体,他的肌肤干得快要裂开。

混沌之间,太子口中呓语不断,偶尔一两句是清楚的,叫的是:司空绍钧。

绍钧是司空乾的字。

太子妃捏着毛巾的手停住,拼命地捂住嘴,不让哭声泄出一丝半点来。

临近天亮,太子的高热终于退了,人悠悠转醒,出神地望着床榻顶上的纱帐,直到太子妃轻声唤他,他方才转过神来,淡淡道:“我梦见司空乾了。他说他输了,我也没赢。可我岂止是没赢啊……余既还山寻故巢,君亦归家渡渭桥……”

太子妃匆忙背过身擦了眼泪,转过头来仍是勉强笑着:“殿下,绛儿昨天跟我说,他临了一手字帖想送给殿下做元旦贺礼。”

“荌荌啊,替我更衣,我要去听朝会。”

“殿下!” 太子妃摁住他的肩膀,徐徐摇头,脸上泪痕未干,“殿下今日歇歇,养好身子,也好风风光光地给宁远将军授大将军印呀。”

太子轻拍太子妃的手背,撑着胳膊坐起来,“你拿绛儿劝我,也用元嘉劝我,所以你心里清楚,尘埃落定之前我必得为了这两人再撑一撑,不把病态展于诸人面前。”

“萧温纶!”太子妃杏眼瞪圆,喊出他的名字,“你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

太子靠在床榻上,双手握于身前,神色温和:“偶尔看看你这幅娇蛮的嘴脸,也是有趣。”

“有趣吗?”

太子妃一夜未眠,已是累极,索性坐在床榻边脚凳上,也不再遮掩涟涟泪水,上气不接下气道:“你顾念你的儿子,你的兄弟,你可曾顾念过我一丝一毫。昨天夜里我守在你身边,我就在想,是我没有用,我没有办法拉你回头。如果当年你娶的是傅婉仪,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可即使,你未来所有的考量里都没有我,我依旧因为无法靠近你而恨我自己。我……我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啊,你告诉啊!”

太子妃弓下身体,将脸埋于他手心里,哭得悲怆又隐忍。

“荌荌,”太子掀开棉被,赤脚踩在地下,伸手揽过浑身颤抖的太子妃,轻声哄着:“我抱你一会儿,但我还是要去听朝会。大将军印还没交到沈则手里,我不放心啊。”

“你已经是太子了啊……”

“一个没有军功的太子,总是心有亏欠。你也知道,齐王劳军有功,最近在朝中颇有威望,他又一直是贵妃名义上的儿子,我不得不多想一步啊。”

“可你烧了一整夜,又怎么能?”

“无碍的,”太子无奈笑笑,“我昨日高兴,往马场跑了两圈马,受了些风。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哪能就受个风就不出门理事了?等我从朝会回来,我还要亲自看顾绛儿的课业呢,你叫他在这里等着我。”

“绛儿还太小,他才六岁呀……”

太子妃不忍再说下去,只是拼命摇头。

“就是因为他太小了,我才不得不……机关算计啊……”

圣旨送到的时候,沈则距离京城还有整整一日的车程。

也就是说明日的这个时候他就是梁朝的大将军了。

马车摇摇晃晃,陈茗儿总是犯困,这会儿也是才醒,察觉到周遭的弥漫着一丝欢腾的余味,懒懒地问沈则:“车怎么停了?”

沈则伸手扶她下来,随口应他:“皇上的旨意到了。”

陈茗儿人还迷糊着呢,眨眨眼:“什么旨意?”

“没什么,”沈则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笑问:“他们晚上要烤羊吃,你吃不吃得惯?”

“烤羊多好吃呀,还要配上酒呢,”陈茗儿瞥见沈则手中握着的明黄色的布帛,突然反应过来,“皇上拜你大将军了?”

“嗯。”

“怎么说都是他高兴的他事,你总该露个笑脸呀。要不然你手下那些为了而兴高采烈的将士该多惶恐啊。”

说着话,陈茗儿伸手摁住沈则的唇角往上拉了拉。

沈则攥住那双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的小手,垂眼看她:“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也确实没那么高兴。”

陈茗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囊中取物,自是不会欣喜若狂。”

”我跟你说件正事,”沈则不再提大将军一事,反是说起了陈通和崔氏,“那日在江陵你同我说完之后,我派人快马回京,本想先把陈通和崔氏圈起来,但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住处了。”

陈茗儿有些心惊,“那会不会是薛怡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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