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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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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临霜的个子本来就不高, 与柴筝这个八岁的娃娃差不多,山谷中的植物又野蛮疯长,动辄要有个一两米, 否则就显得没志气, 因而衬得阮临霜更加娇小,高头大马前本该是个瑟瑟发抖的幼崽。www.zuowenbolan.com

但阮临霜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冷漠到极致的眼睛, 瞳孔是深渊般的黑,一丝光也不透, 更看不到专属于巫衡的绯红。

被这双眼睛看着, 使人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骑马的男人没见过巫衡, 整个木桑也没几个人见过这一代的巫衡。

夭夭自生下来, 就被当成笼中鸟, 祭祀之时都藏在帷幕后, 至于画像……也早与乐清同归于尽, 唯一广为流传的只有巫衡双眼健全,而且很难看见绯红色, 寻常人里正常, 历代巫衡中是个奇葩。

他一时拿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因此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柴筝心里,阮临霜一直是个冷静自持,心思深重的妖精, 为她爹要个粮草,都布置好连环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是主动送上门?

难不成是自己妨碍了小阮的发挥?!

柴筝恍然大悟——小阮果然爱我刻骨,连理智都没了。

阮临霜当然不知道柴筝这会儿工夫已经将自己推测成了痴情人, 她仍是端着那副有模有样的腔调,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男人。

比起夭夭,其实阮临霜的气质更像个巫衡。

那男人砸吧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提出个关键却也不紧要的问题,“巫衡不过六七岁,怎么你看起来……要大一点?”

柴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漫不经心之下,是攥成拳的手。

“这些事,你也能问吗?”阮临霜并没有慌,她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你当知道,巫衡是要经过十年筛选的,但我不同,我是天生的大祭司,王上视我为珍宝,使我多年深居简出,不与外人接触。

“你如何能确定我今年六七岁?又如何能确定不是王上为了保护年幼的我,撒了个弥天大谎?”

男人被她说得越来越心虚,到最后兀自吞了几口唾沫。

克勤王的阴郁诡谲早已有名,自己知道的越多,这条小命也就越发岌岌可危,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是将巫衡带回去,何苦管这些闲事。

末了,那男人又蹦出几句木桑话,说得是,“祭司大人一路辛苦,请上马吧。”而后留意阮临霜的反应。

阮临霜面不改色地回,“不辛苦,乐清虽然将我从祭司院掳走,但这些年也很照顾我……上马,上哪匹马?”同样是木桑语。

那男人终于放了心,他笑着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我在祭司大人面前没有资格乘马,祭祀大人请上。”

阮临霜一副想爬却爬不上的模样,装得十分相像,柴筝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小阮还只会读书,大概也是十岁,真的不会骑马,还需要人抱上去。

柴筝那时也才八岁,已经恬不知耻自诩天下第一,见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连马都不会骑,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想,“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瞧不上眼,即便同了马,一前一后的坐着,柴筝也心无杂念,只想着赶紧将这麻烦丢下去,自己好随处撒欢儿。

谁知,阮临霜却在她身前,淡淡地问,“你知道待会儿要下雨了吗?”

“啊?”柴筝被问了个莫名其妙,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尚好,四面尚晴,从何得出个要下雨的说法,难不成是看穿了自己贪玩儿的小心思,便拿话来试探?

“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下雨,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在这儿等着。”阮临霜道,“若是下了,你得教会我骑马,若不下,我自会徒步回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柴筝心里觉得有意思,她挑眉笑了笑,“一言为定。”

结果当然是柴筝输了,否则这缘分牵扯不了这么久,困两人一生。

那天的雨非常大,柴筝最后不得不带着阮临霜借宿农家,灯下换衣,阮临霜自小只有一个父亲,不好参与此类贴身事宜,所以她的动作比柴筝还快上一点。

柴筝与衣带纠缠不清时,阮临霜已经换好了,她捻了捻灯芯,示意柴筝过来些,帮她整理这些过于细节之处。

阮临霜道:“你看,我不会骑马,但你也有不擅长之事,先赌局输了我,又不会系衣带,如此算,我还胜你一样。”

“那就愿赌服输嘛。”柴筝盯着阮临霜的手指,“你给我也扣个漂亮的结,跟你一样漂亮的,我就教你骑马。”她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些少年往事,柴筝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她心道,“蠢货,小阮的驭马之术是我教的,也就骗骗你这样脑子不够用的。”

那厢阮临霜已经在男人的帮助下上了马。

“你叫什么名字。”阮临霜问,“好回去给你领个封赏。”

“乌木耿,我叫乌木耿。”男人有些激动,“不求封赏,只希望祭司大人保佑我长命百岁。”

阮临霜坐在马背上,始终冷着脸,没有太多表情,“你将头伸过来。”

乌木耿赶紧探着脑袋,阮临霜在他头顶拍了三下,又道,“虽不能保证你长命百岁,但至少可以活到九十岁……”

“噗……”柴筝没忍住。

阮临霜这才夹缝里给她一个眼神,带着刺骨的冰冷和打量,“怎么将她也抓来了?”

“不该抓吗?”乌木耿虽然不聪明,却精在警觉,疑心尚未消减。

阮临霜不置可否,“抓就抓了吧,一个有趣点的玩具而已。”

因这句话,柴筝有些丧气,她怀疑小阮用了真心,说了实话。

虽然架也吵了,手也拉了,别别扭扭许多年,几番你来我往的试探,可真就一层窗户纸戳不破,说是喜欢也成,依赖也可,信任欠缺,朋友更似。

向来豁达的柴小将军费劲巴拉地钻牛角尖,那股别扭又上来了,就是不肯亲口去问问阮临霜——“那天你亲了我的指尖,是什么意思?”

阮临霜这会儿为她的小命操心,也没工夫去想,为何向来聒噪的人这会儿却忽然蔫儿了。

“乌木将军,”阮临霜随着队伍一点一点的向前,“既然已经找到我了,不知我们是直接回木桑国,还是要逗留一阵。”

乐清这个疯子,将好好一个整肃的队伍撕扯成了伤败之军,原定的计划是找到巫衡,就直接通过自家人的防线,撤退回国。

但现在,乌木耿手底下没几个能用的人,还有伤着的急需治疗,将巫衡直接带回不太现实,必须先找补给,而此处最好的补给就是木桑的沿海驻军。

与大靖不同的是,木桑驻军是数十艘巨舰,昼夜停于海上,木桑国四面环水,河流众多,国较大靖是小,却也有万万民,其中一半靠水而生,航海与捕捞技术周边国度均望尘莫及。

柴筝记忆中,柴国公的驻军最前端的一支,便与木桑旗舰隔海相望,日夜挑衅,从唱歌跳舞到编排各自皇室丑闻,反正极尽恶心人之能事。

柴筝瞬间明白了阮临霜在打什么主意——

乌木耿这会儿还不清楚她们两个与柴国公的牵连,但只要他想靠近木桑船队,势必经过黄海驻军,到那时方有脱身反攻的机会。

乌木耿也是倒霉催得,又给牵马又给推车,自以为逮住了两值钱的宝贝,谁知这两宝贝只当他是好用的引路工具。

既然此时巫衡已经坐在了马上,搜查森林的动静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他重新整理军队,准备从沿海的线路撤下去。

途中又经过成为废墟的小木屋,熊熊燃烧的火势已经渐灭,还剩了些压在底下的火星,被风一吹隐隐绰绰。

这地方终究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阮临霜的目光只在上头扫了扫,没做任何的停留。

她现在是巫衡,是一个被人掳走,两年间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的巫衡,她应当只想重新回到木桑国,做她养尊处优的大祭司,对这木屋,对掳走她的人只有冷漠,而无亲近。

没人会觉得自由比荣华富贵重要,巫衡也必须这么想才不被怀疑。

乌木耿组织撤退的速度比他安排找人要快上数十倍,柴筝总算见识了一番“训练有素”,否则单就木桑国这帮“勇士”的行事作风,柴筝差点认为自己亲爹是个饭桶,六年都吞不下一帮乌合之众。

这些人有一个固定的路线,从附近村庄中取的捷径,这村庄因为连年战乱已经荒废了,剩下不到三四户人家,还都是些老弱病残。

听见外头有点动静,就直接闭门锁户,因此木桑人也能畅通无阻,并不怕被当地百姓发现,给告到衙门里去。

队伍走的并不慢,就连伤员都依附着关押柴筝的囚笼,靠四轮和一匹拉囚车的马省下力气。

阮临霜为了不暴露自己,全程说得话极少,也不愿左顾右盼,只留了道青色的背影在柴筝前头引路。

虽说柴筝是个话多的,但必要的时候也能沉住气,她与阮临霜之间本来也无需过多言语,各自盘算各自的,等到了关键时候,相互之间有个眼神或动作,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东,走得时间比阮临霜想象中要短,太阳尚未落山,就到了另一处小村落,乌木耿吩咐安营扎寨,今夜就在此处将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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