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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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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重复是没买够, 补订或者三天后能正常看,骂作者全部反弹】所以这一路上,裴猇都未再寻过司俨的麻烦。

马车的巨型木轮碾过石地时,作出辘辘声响。

裴鸢软小的耳垂上坠着一对连翘耳铛, 在略有些颠簸的车厢内, 她那耳铛也随之小幅度地摇曳着。

她的心旌亦在摇曳。

只同司俨这般安安静静地相处, 便能让她心生满足。

她一抬眼,便能看见他。

原本去石渠阁治学这事于她而言, 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厌恶早起, 也因着贪玩不喜欢终日诵读修习。

可现下每日去治学的路上都有司俨相伴, 这痛苦反倒变成了愉悦。

也变成了她清晨一睁眼, 便期待万分的事。

车厢之内很是宽敞, 司俨坐于另一侧,正面色平静地观察着身前的一对龙凤胎。

裴猇的面色一直发阴,双手环于身前, 倒像是一只强抑着怒气的镇宅石狮,护在了他妹妹的身侧。

而裴鸢, 则一如既往, 是个模样温软且娇美的小姑娘。

她自小便被家人呵护善待, 所以容易在陌生人面前害羞, 性子亦很天真良善,单纯得就如一张白纸似的。

昨夜裴弼还同司俨谈起,裴猇应是担忧裴鸢会突患那奇怪的疾病,这才去求了裴相,也要去国子学修习。

而那日飞阁辇道坍塌之后,司俨本该去北阙藁街的诸侯府邸暂住, 却恰时在西市撞见了裴弼的车马。

他同裴弼旧交颇深,裴弼便邀他去相府暂住。

若按他以往的性情,定会将此事推拒。

可他适才在宫道上碰触裴鸢时,却发生了预知的怪事,他亦因此避了灾祸。

任谁都会设想,他会不会是与那裴家幼女有着某种灵异的联系。

司俨觉得这事并非是巧合,也想寻机再接触裴鸢,证实这件事。

可待他入相府暂住后,不仅公事缠身,且他当着裴弼的面,也不好主动靠近他的妹妹。

适才他握住了裴鸢的手,也是想再度观察,当他碰触她时,他是否还能再度预知未来。

可适才他握她的手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上次是怪事发生,这次是无事发生,可两件事加在一起,也无法说明什么。

或许他还得再想些法子去接近这个女孩。

但接近她时,还要保有分寸,不能让她觉得被唐突和冒犯。

这般想着,司俨的视线复又不自觉地往裴鸢的身上落去。

裴猇瞧见后,立即怒目圆睁地瞪了他一眼。

不经时,马车在未央宫的司马南门旁停驻。

司俨的面色依旧平静冷淡,却觉裴猇若是总守在他妹妹身旁,他还真不一定能寻到机会再接近这个女孩。

******

三人一同进了未央宫,且行在上次裴鸢晕倒的宫道上。

待得入掖门之后,裴鸢便见十日前还是一片废墟的宫殿华阙皆都重新矗立在地。

掖门之西的玉堂殿、昆德殿,和掖门之东的宣明殿、广明殿亦同从前一样巍峨华贵,有数名匠人正为其上的重檐歇山之顶涂着漆彩。

裴猇之前没进过宫,自是不会对此有多惊异。

可裴鸢前阵子进宫时,满目望去之景,还是阖宫被焚的疮痍惨状。所以得见宫殿在这么短的时日皆都复原,她自是赞叹万分。

——“世子,您真的好厉害!这么短的时日,未央宫就变得同从前一样了。”

司俨听罢裴鸢单纯且直白的夸赞,却是一怔。

从前自是也有许多人都赞过他,可那些却都是些官场上的奉承,他谦虚几句便也过去了。

可是在裴鸢、这个如白纸一样单纯的女孩面前,他若是再佯作谦逊,便显得有些矫作。

没成想他在这个小姑娘的面前,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裴猇未等司俨回话,颇为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修房子吗。”

司俨见裴鸢瞪了裴猇一眼,却是语气淡淡地回道:“当年是我督造宫殿,如今宫帷失火,也是因为那时并未做好防火之措,我对此自是负有责任。”

裴鸢认真地听完他的回复,赞许似的点了点头。

待走过金马门后,矗立在沧池和清凉殿之旁的华殿便是众人治学修业的地点——石渠阁。

上午要授业的是经学博士,因着是头一日上课,那经学博士便欲从小经中的《尚书》和《论语》讲起。

裴鸢对这门课业持的心态还算轻松,因为她从前背过其中的几篇,也能将这些经书表达的含义尽数理解。

说来,太子阏临在未行冠礼之前,还曾师从于裴相。

裴相那时亦被皇帝封为当朝太傅,那时的裴相便百务缠身,偶尔得空时便会去东宫亲自授业于太子。而若是相府的政务过于繁冗,太子亦会入相府向裴相请教。

那时裴鸢年岁尚小,总是因着不能时常见到父亲而哭闹,还曾在裴相授业于太子时,闯进屋间内干扰过他们。

太子却并未因此愠怒,裴相也只是同她讲了些道理,并未严厉训斥她。

裴鸢那时刚刚识得几个字,太子也会在裴相忙碌时,亲自教她熟悉这些经书的要义。

实则宫里宫外的人都说太子年岁尚轻,却有帝王的阴鸷之气,且气度高鹜不凡,性情也比寻常的年轻男子要深沉强势许多。

而裴鸢与太子相处过几次,却觉得太子并不如外人传得那般可怕。

他修养甚高,待她的态度也算温和,并无什么储君架子。

太子在她的心目中,便如裴弼般,是个值得信任的兄长。

思及此,裴鸢和裴猇已被司俨送到了石渠阁处,而司俨上午虽无需授业,却还需去不远处的天碌阁同一众鸿儒修书。

石渠阁的正堂之内,置有檀木条案及锦绣茵席数十,正央放置的博山炉中亦焚着松沉旷远的檀香。

因着各家的贵子贵女都会携书童或侍女至此,他们随身提着的书箱中亦置有价格不菲的文房四宝,所以条案之上,并未放置任何笔墨或是绢纸。

大梁的民风还算开放,所以纵然来这儿上学的少男少女各自林立在正堂两侧,中间却并无帘幕阻隔。

裴猇是徐充仪所出的六皇子的伴读,待他寻到了位置坐定后,便自来熟地朝六皇子微扬了下颌,他并未对六皇子施礼,反是大剌剌地同人家打了个招呼。

六皇子面容青白,自幼体弱多病。

见气势风风火火且周身都散着戾气的裴猇坐在了他的身侧,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鸢隔老远便看见了这一幕,正暗暗失笑时,却听见有人在她耳侧唤道:“裴鸢,太好了,你也来国子学修习了!”

裴鸢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那人,是穿着一身绯色宫衣的五公主。

而她正是五公主的伴读。

裴鸢也略有些兴奋地会回她:“是啊,我也很高兴~”

话落,五公主便握住了裴鸢的小手,并往她的手中塞了块糖贻。

五公主是窦夫人所出,而窦夫人位份贵重,在未央宫中的地位,仅此于裴鸢的姑母裴皇后。

窦夫人的兄长掌管朔方上郡一带的州郡兵,在北需妨匈奴,于西又要惮于颍国抚远王的势力。

同班家一样,窦家也是将门世家,被皇帝倚重。

而后宫之中人人皆知,裴皇后同窦夫人表面和平,暗里却是不睦已久。

因为十余年前,窦夫人也曾是皇后的有力竞争人选。

但裴鸢却觉,大人间的恩怨并不妨碍她同五公主交好。

裴皇后也觉得小女孩之间不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也不阻碍她同五公主往来。

实则裴鸢的性情并不算外向,而五公主却肯主动同她交好,她亦很珍惜同五公主的友谊。

且五公主比裴鸢年幼一岁,裴鸢时常将她偷偷幻想成是自己的妹妹。

因为家中就她一个女孩,裴鸢一直很想要个妹妹,因而她同五公主相处时,也将她当成妹妹来照顾。

经学博士在上午讲了论语六则,裴鸢听得还算轻松,那白胡子的博士还问了她,何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裴鸢一早便知道这句论语的含义,待当着众人的面答完问题后,那经学博士捋了捋胡子,还赞了她一句。

裴猇则在上午就趴倒在书案,昏然而睡,任由那经学博士怎么唤,都唤不醒他。

此举惹得裴猇身旁的男孩皆都暗自失笑,裴鸢却直想找个地缝钻起来,她都不想再认裴小虎这个哥哥了。

及至午时时分,众人终于有了半个时辰的午休。

皇子和公主各回其宫,随他们的母妃一同用膳。

其余伴读的世家子弟则由宫人统一分发膳食。

裴皇后则派了大长秋来接裴鸢和裴猇,让她二人去椒房殿用午膳。

兄妹二人甫一出了石渠阁,便看见了身材圆胖的大长秋。

裴鸢很喜欢大长秋,他胖胖的身子软软的,抱起来格外的舒服,且大长秋对待她和裴猇的态度也一贯和蔼。

她刚要向他奔去,却见大长秋横了横目,他是在用眼睛向她示意,在宫里要注重礼节。

裴鸢只得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亦迈着小步向大长秋走去。

行至半路时,却见大长秋的神色微变。

随即,大长秋竟是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躬身揖礼。

裴猇和裴鸢因而回身看去,却见身着玄色绀氅,头戴冕冠的太子正站在众人身前的不远处。

且他身后阵仗不小,跟了两个手持鲲翅扇伞的宦人,和几名佩刀侍从。

裴鸢和裴猇见到太子后,便也向他恭敬施礼。

——“臣女,见过殿下。”

太子身量高大,面容冷肃,听罢裴鸢娇滴滴的这句话后,适才还略显沉重的眉宇间,竟是疏朗了些许。

太子唤了众人起身,随后问向裴鸢:“你这是要去椒房殿吗?”

裴鸢模样温驯,如实回道:“嗯,臣女是要同小…兄长去椒房殿陪娘娘用膳。“

太子和裴鸢讲话的语气,带着宫人罕见的轻松,复道:“正好孤也要去椒房殿看望母后,一同去罢。”

裴鸢或多或少,对太子阏临是存了些敬畏之心的,只乖巧地又点了点头。

——“走罢。”

语毕,太子顺势牵起了裴鸢柔软白皙的小手。

裴猇见状,复又蹙起了眉头。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亦垂眸看了看。

按说他于太子而言,也是小辈。

那么太子既是牵起了裴鸢的手,也该牵着他前往椒房殿。

倒也不是他裴少侠稀罕被太子牵,而是他觉得,自己的这双手虽然没裴小彘的那双手生得好看,但也不至于被这么嫌弃罢……

裴鸢觉出裴猇并未跟上,待回过身后便唤他:“小虎,你怎么还不过来?”

裴猇没有理会妹妹的呼唤,反是将自己的手复又上下翻看。

嗯,是得涂点冻疮了。

今晨那司俨瞧见他的手时,也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牵。

他和太子都不愿牵他的手,定是嫌弃他的手难看!

******

裴鸢和裴猇午间休息的时间有限,待在椒房宫用完午膳后,兄妹二人又要忙不迭地奔往石渠阁去修习下午的课业。

实则二人在椒房殿用午膳时,都不甚自在。

裴皇后实则是皇帝阏泽的继妻,而太子的生母早已故去,二人虽以母子相称,但说话间却不甚自然。

太子待裴皇后的态度虽然恭敬,却也透着淡淡的疏离。

待裴鸢回到石渠阁的桌案前坐定后,心里却有些矛盾。

她既喜悦,又有些忧惧。

喜悦的缘由是,她下午又可以见到司俨了。

而忧惧的缘由自然是,她要修习近一个时辰的算学。

五公主似是也对这一科目颇感畏惧,还同裴鸢互相对视了一眼。

昨夜裴鸢还询问班氏,为何她要学这算学。

班氏同她耐心地说,改日若她嫁为人妇,成了一府主母,总要操持阖府钟馈,亦要时常打理账目。

而做好这些,都需要运用算学的知识。

如此才能常葆精明,不会被下人诓骗,亦能帮扶夫君管好内务。

裴鸢正胡思乱想着,却觉周遭贵女的神色竟是突然有异。

她们都被教习姑姑悉心教导,断不会轻易失了仪态。

可裴鸢却明显听见,有人似是低呼了一声。

她抬眸看去,却见原来是司俨携着两名书童入了阁内。

那般至简的玄端深衣穿在他的身上,可谓颀身秀目,仪质文雅,不似人间应有的清俊。

可他的相貌却又稍显阴郁冷厉,与他的气质又存有矛盾之处。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复杂性,他才时常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裴鸢悄悄地抿起了唇角,实则在瞧见旁的女孩惊羡于司俨的外貌后,她是有些高兴的,可却又存了些旁的小心思。

司俨是她秘而不宣,悄悄藏在心中的宝藏。

可她又希望,独她自己,才能欣赏这个宝藏。

在场诸人,俱都知晓司俨的实际身份是颍国世子,所以待他开始教授算学时,这些少男少女们对他的态度也更恭敬了些。

算学包括的科目有《五曹》、《周髀》、《五经算》、《张丘建》、《九章》、《缀术》和《三等数》等书目。(1)

而司俨只是代那祭酒博士授业一段时日,便欲先教一众生员《九章》中的内容。

——“《九章》,即为其书名,共有九卷。而我应该只会教授你们前四卷的内容,剩下的五卷,便在博士祭酒的腿伤痊愈后,再传授于你们。”

阁内的生员齐声应道:“是。”

司俨在正式授课之前,决意先将他要授业的这四卷内容,大抵同这些生员讲诉一番。

便道:“待修习第一卷方田之后,你们便会知晓,何谓加减,何又谓之积幂。若物之数量非悉全者,又何谓子母和约分。”

裴鸢听到这处,连眨了数下眼睛。

她觉她现下,还算勉强能跟得上司俨的讲授。

只见司俨站在堂前,又命两个书童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不同种类的谷物。

裴鸢微微探身,见那案上大抵有贡米、麸米、糙米、熟菽、粺米等十余种谷物。

随后司俨又道:“这案上的谷物,价钱各不相同。而待你们修习完第二卷栗米后,便能因物成率,平其偏颇,齐其参差。”(2)

裴鸢听到这处时,已经有些糊涂了。

实则班氏在私下时,也曾想教她一些算学的知识,可是裴鸢对此总是很排斥,班氏又一贯娇惯她,也从未逼迫过她去学。

裴鸢心里有些懊悔,若当时她能刻苦些,让母亲教她一些算学的常识,她便不会同现在似的,觉得司俨讲的一切,都如天书般难懂。

她强自镇定地翻了翻案上的《九章》,可书里尽是些习题,她越看越觉得头脑发懵。

阁外的冬雀正在啁啾啼鸣,裴鸢表面一切如常,心里却是痛苦万分的。

为什么会有算学这样的科目?

为什么她要学这些难懂的玩意?

而最最最让她受不了的,绝对是教她算学的人,竟是司俨。

司俨大抵将《九章》的前四卷的内容交代一番后,便开始教授第一卷方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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