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恋的第二年半, 终于等到毕业季。
这会儿沈倪的两部漫画都已经完结，一本已经出了单行本, 另一本在洽谈中。她在学校成了实打实的校园名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出名的事是……
某个假期结束，正值返校高峰，有人大老远就看到她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这本来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
结果没多久车上又下来一人，男人身形清隽，俊逸非凡。他垂着眉眼状似无奈和妥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而后接过她的手提袋, 一路耐心偏头同她说话，直到把人送到楼底下。
见人要走，沈倪仰着头说了句什么。
半晌, 男人借着压她帽檐的姿势，俯身亲了亲她嘴角。
这位看到的同学原地酸透了。
几秒后默默打开校园贴吧。
时至毕业季，那些只听过传说没见过真人的同学兴冲冲跑来和沈倪打听：“你那个神秘男朋友呢？都快毕业了，不给我们见见嘛？”
沈倪早就从陆医生那打听到，江以明早两天就跟科室串了班。按照时间推算，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京城了。
他没说，她也不提。
反正和江医生谈恋爱就这样。
不用期待太多浪漫，但该有的他都会给。
果然到下午，江以明的电话就来了。
彼时沈倪刚从学校礼堂出来, 被同学拉着要去拍照。她一接通电话, 周围的欢声笑语就涌进了话筒。
他那边问：“在忙？”
“不啊, 刚好忙完。怎么啦？要祝我毕业快乐吗。”沈倪压着听筒放低声音, “没有礼物我可不答应。”
江以明说：“想要什么。”
她避开了点同学，用气音说：“——你啊。”
江医生已经进步了。
放在两年前，他现在大概是沉默半天, 然后假装没听到进行下一个话题。然而两年后，沈倪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淡淡嗯了一声，说：“那你往后看。”
沈倪猛地转身。
他就站在离自己不到十几米的地方，在一群学士服里边，穿衬衣西裤的男人格外惹眼。尤其是像他穿得这么好看的。
他微微偏头，黑发被日光染了一层金。
五官在阴影下立体又深邃。
沈倪都忘了和同学说一声，电话也没来得及挂。
她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看到他就跟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似的直奔而去。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化身树懒挂到了他身上。
“啊……你怎么来了。”
明明知道他来的。
但是看到他时的惊喜不需要演就能完美诠释。所以每次，都会让江医生以为自己这些低端又落后的办法哄小姑娘很有用。
他反手托住她后腰：“同学在看。”
沈倪得意地扬起下颌：“那就看吧，我可不介意。”
“不要形象了？”他问。
江以明记得小姑娘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有段时间长痘痘，她对着镜子愁了好几天。最夸张的一次是，明明人就在302，隔着纱门死活不愿意出来。
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拉住门锁：“不行，太丑了。万一被你看到以后我在你心里就不完美了。呜——我不要开门。”
江以明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饭做得格外清淡，叫她上去吃饭她都不肯。
结果就跟探监似的，隔一道纱门，牛郎织女不得相见。等痘痘好了，假期也结束了，她得回学校。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会儿回校时，她懊悔得要死的表情。
如今想起来，江以明还觉得好笑。
众目睽睽下小女朋友忘了形象，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谁知她这次很放肆，直接扬起下颌得意道：“不要了。炫男朋友最重要。”
大胆一点的同学开始起哄。
浪潮般此起彼伏的“哦——”声中，还夹杂着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一个”。
那哪儿能给你们看。
我们江医生接吻的时候欲得不行。
多亏沈倪跳下来的快，她落地视线一偏，就看到以沈应铭为首的一大家子就站在不远处。
她强装镇定打了个招呼：“……爸，妈，姐姐。”
“看起来怎么觉得你这个表情——”沈应铭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不大欢迎爸爸的样子。”
“哪有，爸你再看，仔细看，我这脸上写满了高兴。”
沈应铭挪开视线，落在江以明身上：“小江也来了。”
“嗯，叔叔。我也刚到。”
他一如既往回答很简短。
这两年，两边偶尔也会见个面。
有时候在京城，有时候在南山镇。
沈应铭也试探过几次，发现两小的确实更喜欢待在南山镇以后，就不再强求。他知道沈倪的性子随了沈婳予，骨子里就是一万头梗着脖子的牛，谁都拉不走。
沈倪毕业，基本就预示着她以后会长时间待在南山镇了。
沈应铭故意落后几步，同江以明走在一处。
趁前面姐妹、母女之间聊得热切，他像随口过问一般开口道：“几号回那边？”
“科室走不开，最晚下周就要回。”
“小倪跟你一起？”
江以明顿了下，说：“我还没问过她。”
“不问我也知道。我这个姑娘哪都好，就是太死心眼。”沈应铭瞥他一眼，“以后什么打算？”
短期内肯定是待在南山镇。
再往后，要看工作变动。
江以明不是个喜欢把目标啊规划挂嘴上的人。任何有变数的事他都不会信誓旦旦给出保证。
沈应铭等他一句话。
等了许久，江以明才说：“我会一直照顾好她。”
这两年，也观察透对方的人品了。
沈应铭对他说出的话半点不怀疑。只是他还是舍不得小姑娘吃一点点苦。
那地方再怎么好，哪里比得上大城市。
“这样吧。”沈应铭说，“我在京城给你们准备了套房子，不大，一百六的平层。你们要愿意回来就住那，不愿意就租出去收收房租。还有，在那边住老房子始终不是个事儿。”
里春巷确实太旧了。
那是很多年前造的单元房。近两年只不过因为地理位置临街，单独刷了刷墙，显得没那么灰扑扑的。
实际上住在里边才知道。
夏天碰到连续多雨，墙面容易渗水。底楼更是阴暗潮湿。到了冬天，气温一下零度水管就冻住。很不方便。
江以明也考虑过这点。
他点点头：“新街那有这两年刚建的单元房，我去看过，南北通风户型也可以，上下有电梯。”
“打算买？”沈应铭问。
江以明说：“买好了。”
在八楼顶楼，带大露台。
是沈倪躺在302的沙发上常常畅想的。她说要一个大露台，种点花种点猫草，能让大橘来回自由跑。
再摆一个晃晃悠悠的秋千，冬天暖烘烘地晒太阳。
还要放一个画架，远远地就能看到落日和田野。
她的要求不高，想要的总能给。
他说完，沈应铭倒是略有些诧异。
不过细想，江以明就是如此。只是沈应铭在生意场上见过太多做一件事，嘴上要夸大几百件的人。像江以明这样的，不知不觉中变得格外稀有。
沈应铭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
前面沈倪终于意识到后面两人实在是太慢，忍不住扭头嗔怪：“爸，你们在学公园老大爷遛弯呢？太阳好晒啊。这速度，都要拍到晚上了。”
沈应铭应了几声好，才加快脚步赶上。
两人回到队伍中。
季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样？”
沈应铭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随他们去吧。”
***
因为全家都在，沈倪再怎么想黏江以明都没私底下那么过分。她悄无声息把脑袋靠过去：“我爸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沈倪哦了一声，随后用古怪的口气说：“世道变了，江医生也学会骗人了。”
江以明瞥她一眼：“问我们以后在哪。”
“那你怎么说？”
“主要还是在那边吧。”他说。
“我爸没反对？”沈倪紧张起来。
江以明说：“没有。”
“可以啊，江医生。”沈倪偷笑，“你竟然说服我爸了。”
是啊，这两年，点点滴滴。
该渗透的早就渗透了。
要一个沈应铭的首肯不再是难事。
大概是知道两人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沈倪不再别扭，直接抓过江以明的手握在手心，前后晃得跟桨似的。
沈应铭在旁边咳了一声，没用。
作罢。
就这天，沈倪穿着学士服到处跟同学合照。
后来洗出来，同学之间也互相传阅对方的照片。每次给她传过去的，都会忍不住发个柠檬表情。
沈倪收到的这会儿，人已经在南山镇了。
大热的天。
她躺在工作间的沙发上，边舔冰淇淋边读给江以明听。
“我这个同学夸你好看呢，她说我们学校加上隔壁电影学院，本科再加研究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男朋友那么帅的。啧啧，我们江医生可真受欢迎。”
“还有这个同学，她说哪儿找的男朋友，还问我这地方是不是开过光。那肯定啊，南山镇这个地方绝对开了光了。”沈倪说。
江以明在一旁静静翻书。
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江医生还有人夸你的手特别好看，说什么手控看了必死。那不废话么。”
沈倪得意极了，边念边给同学回：“我们这可是医生的手。”
对方回了一大串“啊”，然后问：【外科医生？】
沈倪这回：【不啊，儿科医生】
好像默了挺久的，沈倪还以为话题就此结束。结果这位同学的尖叫声直接化作更长一串“啊”吵到了她的眼睛。
【竟然是儿科医生？！！呜呜呜呜呜太温柔了我太喜欢了！儿科医生都是天使！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宇宙！】
没想到这年头儿科医生人气这么高。
沈倪随口又跟江以明叨叨了几句。他放下书，路过她身边时把玻璃杯移到她面前：“说那么多不渴？”
“我吃冰淇淋呢。”沈倪眨眨眼。
已经半支下肚了。
吃之前她和江以明再三保证，只吃半根，还情真意切地说生理期的时候绝不会哭着后悔。
沈倪还以为他在看书压根注意不到。
刚才说的那一堆废话也是在转移注意力。
没曾想江医生一点都没被哄骗到，他还是那么“严格要求”。
沈倪撇撇嘴：“好吧，不吃了。”
她主动上交剩下半根冰淇淋，乖乖喝了一口水，然后问他：“江医生，我这么多同学都夸你，你就没一点点飘？”
江以明淡淡开口：“这样的话每天从你嘴里就能说出一两百句，我是打算飘上火星还是月球？”
沈倪：“……”
也是。
男朋友被哄多了，防御能力大大上升。
她收起手机，也不实时直播短信了。
吃完冰淇淋想偷个懒，刚往下滑了半个身子，江以明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刚才谁信誓旦旦说吃完冰淇淋开始干活的？”
现在她全方位被江医生管着。
她给自己制定了个工作时间表，求着江医生监督她。只要有一点点偷懒，就被抓个正着。
沈倪无话可说，为了下次还能吃到冷饮，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来回到工作台前。
这件工作室是302的小房间改造的，是江以明送她的毕业礼物。
从里到外他翻新过一遍，窗边摆了落地大书架，还有轻纱窗帘，工作台和数位屏就摆在阳光堪堪洒到边的地方。春夏秋冬都适合在里边待着。
他说只是暂时。
沈倪不知道暂时是多久，也不知道他会准备什么更好的给她。反正她的心就那么大，想要的很少，装不下太多。
工作室小小一间，他看书的时候她就画画。
生活简简单单，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