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倪把衣服叠好, 塞进柜子里。
还在琢磨江以明说的那句概不退货。
她这——么喜欢江医生，两人感情这——么好。为什么要退货？凭什么退货？
难不成……
江医生真有什么非得退货的难言之隐？！
身边能说心事的朋友就那么几个。
沈倪想了想, 这种事首先得排除姐姐沈清。一是跟沈清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二是不保险，万一姐姐说漏了让爸妈知道怎么办？
她只好切进薛成俊的聊天框，思索许久，打字：【你们男生……】
junnn：【我们男人？】
泥石流妹妹：【打个比方，比如你有些鲜为人知的小问题，你会不会让你女朋友知道？】
junnn：【小问题要多小？晚上在被窝里抠鼻屎算吗】
泥石流妹妹：【……比这严重一点？】
junnn：【咱俩兄弟有什么不能明说的？？？】
沈倪踌躇又踌躇，敲字：【你不行】
junnn：【……？】
junnn：【我什么不行？我怎么不行？这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啊朋友, 会出大事的。来我们具体展开聊聊，我一定要纠正你这个错误的观念。我还等着当你姐夫呢你就这么搞我心态？】
看看，这问题对男人来说果然很严重。
连提一下对方都会急眼。
沈倪关掉聊天窗口, 息屏，闭眼。
她心里有数了。
晚上洗完澡，沈倪裹着湿发盘坐在沙发上。大橘已经解了禁，此时就趴在她腿边热情洋溢地舔自己的尾巴毛。
一门之隔，江医生在卧室里换床单。
本来应该是祥和又温馨的画面，但架不住沈倪内心世界太丰富。自己都快跟自己掐起架来了。
小人a说：江医生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不能揭对方伤疤！啥都别说，进卧室就睡觉！不对，最好睡沙发，唯一尴尬的机会都避免了！
小人b反驳：有什么事不能两个人一起扛？不行咱就看医生, 又不是什么大事！互相藏着捏着迟早要出事！说, 咱们坦白地说！
两边掐到白热化阶段, 卧室门轻轻响了一下。
江以明视线掠过沙发上满脸纠结的姑娘, 温声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沈倪：“——！”
沈倪差点弹起来。
她晃晃脑袋，散掉一脑袋瓜争执：“没什么！”
什么都往脸上写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嘴上说着没什么, 但是表情早就出卖了她。
江以明抿了下唇，转换话题：“去吹头发，早点睡觉。”
沈倪：“……”
睡，觉。怎么，睡啊。
沈倪以蜗牛速度吹了头发，蜗牛速度摸进房间。主卧大床在夜色中份外安静，两个枕头一左一右摆得端正，中间只隔了一拳距离。
趁没人注意，她偷偷把枕头拉开了一些。
两边缝隙足够再蹲进一只胖猫。
全程都没开灯。
做完这一切，她摸黑躺上大床。薄被盖到胸口，闭眼。
耳朵竖起听外面的动静。
起先是窸窸窣窣的走动声，隔着一扇房门，江以明低声和大橘说了几句什么，而后洗手间门一关，只剩淅沥水声。
沈倪凝神听了好久，差点伴着水声睡过去。
直到卧室门响，她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乍然回神。
眼睛拉开一条缝，黑暗中某个模糊的轮廓已经走到了床边。
视线似乎在她身上落了几秒。
他没发出声音，在空调底下站了数秒，调高温度。
沈倪装睡装得很成功，没注意到床头忽然多了个小黑影子。
小影子纵身一跃。
“噗——”
猝不及防间，沈倪差点以为自己被天下落下的巨石压了胸。
她一口气喷出来，打破一室宁静。
蹲在她胸口的大橘弓起身，摆出跑酷的姿势。
下一秒，它被拎了起来。
江以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是告诉你不准皮么。”
大橘委屈巴巴咕了一声，毫无疑问被关到了门外。
“喵——”
嗒嗒嗒——嚓嚓嚓——
小猫咪毫不示弱挠门。
挠了一会儿，没人搭理它，好像就停歇了。
江以明无奈叹气：“吵醒你了？”
沈倪：“……”
本来也没真的睡着。
室内就剩他们两人，沈倪被自己睡前的想法弄得有点尴尬。
她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持现在这种美好状态，装作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没事，我还能继续睡。”
才十点半，没有哪一天会睡得这么早。
沈倪被大橘蹦跶了一次，彻底清醒。她像跟木头似的躺着，一动不动。仗着黑夜庇护，索性睁眼睛看天花板。
就等着早睡的江医生睡着了，她能摸出手机玩一会儿，玩到困再睡。
他躺了下来，薄被挡不住天然体温。
沈倪紧张地揪了下自己的衣角，手指一绞，衣角揪得更紧了。
男人的声音就近在耳旁。
他平躺，偏了下头：“怎么了？”
“……啊？”
沈倪手指勾着衣服转了两圈，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揪的好像是他的衣服。
沈倪：“……”
这就很尴尬了。
她的视线全聚焦在天花板上，一点不敢旁移。
半天，喊了他一句：“江医生。”
“嗯。”江以明低声回应。
“那个……我们，要不然……”
憋了半天，沈倪放弃。她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交叉搭在小腹上，眼睛一闭，安详地说：“还是睡觉吧。”
第一次睡到一起。
沈倪闭着眼，在脑海里细细回想。如果排除毕业回南山镇的那晚，她在402沙发上不小心睡过去，醒来也是在这张大床上不算的话。今天绝对是头一回。
毕竟那天晚上江医生大概率都没回卧室。
她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平整无褶皱。江以明应该在客厅过了一夜。
现在两人都意识清醒。
在很明确知道是在同居的前提下，就这么平平淡淡睡过去，好像更显得奇怪。
沈倪思毕翻了个身，面朝向他。用平时一模一样的语气同他讨要：“男朋友，goodnight kiss。”
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然，她还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颌，问：“你的呢。”
她看不清黑暗中江以明是什么表情。
只知道他侧过身，手指穿过她发丝，抵住后颈往前压了一下。唇与唇碰到了一起。
有些湿润的气息过渡而来，带着唇缝间的薄荷清香，温柔细密落下。
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清空。
原本撑着手臂凑过去的，这下子手臂也软了。啪一下，她没撑稳，整个人摔进了他怀里。
是个温热，硬度相当的怀抱。
江医生的吻技提升得好快，从一开始磕磕绊绊只是面对面碰一下，到现在深入浅出。
她在他身上尝试了好多种可能性。
就是……
就是，他要是没那个问题就更好了。
沈倪闷在他怀里，手指勾住了他的蹭一蹭：“江医生，没事。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就算……不行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说完，她安慰似的搂过去，拍拍他后背。
沉默半晌。
头顶响起一声短促低沉的笑，他的手指捏住她脸颊，轻轻往外扯了扯：“你什么时候脑子里能想点儿正常的。”
“很正常啊，你放心吧，我真不会嫌弃你的。坚决不退货，真的！”
服了她了。
江以明在黑暗中眯了下眼，手指从小姑娘脸皮上往下挪，描摹了一遍她的下颌弧线。
他问：“非得要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
沈倪眨了眨眼，感觉到后腰一热。他按着她使了点劲儿，把人整个拉进怀里。这下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沈倪僵直脊背不敢动，腿上触到炽热一片。
就……很健康？
那那那那那，那他说什么退货？！
“现在知道了？”他咬牙问。
“……嗯，嗯嗯。”
就很烦。
她根本猜不透江医生。所以他为什么当柳下惠？
凭什么？
是她没有吸引力吗？？？
沈倪默默收回手，像检阅似的在自己身上走了一遍。
她耐不住了：“我们真就，普通睡觉？”
“小朋友。”他用暗哑的声线阻止了她继续检阅自己，“我们还没领证。”
……原来如此。
沈倪闭了闭眼，她们家江医生是……
嗯，老干部江医生。
谜底解开。
沈倪翻身躺平，嘴里嘟哝了一句。
江以明把被角掖好，问她：“又说什么？”
“没什么。”沈倪嘟嘟嚷嚷，“反正憋的不是我。”
她把脸埋在被子底下，半晌，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江医生，你这个试婚试的很没有道理。这和我们平时……有区别么。”
“不是睡一起了？”他说，“磨合磨合生活习惯。”
“那，那万一就那个，不和谐呢？”
“……”
身旁窸窣响了会儿，他侧身面朝向这边。
被小姑娘结结实实折腾了一遍，江以明无奈之余只剩下妥协，手掌覆在她眼皮上轻轻拍了两下：“好了，睡觉。”
“那——”沈倪还想说话。
“没那么多如果万一。”他低声打断，“不会不和谐，哪次不是我顺着你。”
沈倪舔舔嘴唇：“……噢。”
她闭上眼睛。
本以为头一次缩在他怀里会很难入睡，没想到听着蓬勃有力的心脏跳动，整个人安心得不得了。
虽然睡意不浓，但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月色被遮光窗帘挡在了窗外。
室内有人睡得没心没肺，有人闭眼熬了半宿。
***
早上六点多，沈倪被闹钟吵醒。
她条件反射闭着眼伸手，在被子外面一阵乱摸。手指虚空抓了抓，摸到同样温热的肌肤，再往上是与女人柔软长发不一样触感的、偏硬一点的短发。
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闹钟就被按停了。
她蜷起五指，迷迷糊糊间手指被一双更温暖的手包裹，往被子底下塞了塞。
沈倪发出不满的声音，眼皮掀起一条缝。
视线从模糊变清晰。
她看到男人眉心轻蹙，神态倦怠地半撑起身。一手裹着她的手，一手搭在手机屏上。还没起床，他看起来与平时不一样。浑身散发着倦懒，又随意不羁的味道。
短T的圆领睡皱了，歪在一边，露出更显修长的脖颈。
那只搭在手机上的手慢慢收回，在眉心、太阳穴一圈揉了揉，人就清醒了几分。
沈倪翻过身，此时更像是小乌龟似的趴在被窝里。
她懒懒地拱了一下，哑声：“早。”
“抱歉，第一天就吵醒你了。”他的手落在她发顶，随意轻揉，“再睡会儿。我去弄早饭，一会喊你。”
“……唔。”
见人要走，沈倪再次伸手勾住他，眯着眼指了指自己额头：“亲亲。”
“小粘人精。”
他声音沙沙的，叹了一声。
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大橘在客厅急得喵喵叫。
一晚上没能挤进卧室，它才是怨念最重的一只。一看到江以明立马发疯，翘起尾巴飞奔而来。把男人的腿当做了柱子，整个早上都在上演秦王绕柱。
喵——
负心汉。
喵——
渣男。
喵——
没人在乎小猫猫。
一声声、一句句都在控诉江以明昨晚把它扔出了房间。
大橘很委屈，自从来到402之后就没受过这等待遇。
它跟在身后叫了好半天。
江以明慢条斯理煎了蛋，转身给大橘开了个罐头。余光觑它：“还叫？是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喝了。”
大橘咂咂嘴吧，蹲到食盆面前，猫脸原谅。
早晨短短半个多小时，江以明七点前要出门。
没有鸡飞狗跳，也没有手忙脚乱。
弄好早饭把沈倪从被子里拖出来，两人面对面吃完，沈倪去收拾，他去上班。
南山镇的一天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