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纹的面具上沁着一点刺眼的红, 陆晔棠指尖蹭了蹭，似乎感受到了滚烫的热度，轻声自言自语：“他肯定锉伤手了。”

456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就算伤到了, 也只是小伤，没什么好担心的。”

“福林。”陆晔棠拔高了声音。

456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就不能……”

陆晔棠根本不理他, 吩咐福林拿了上好的药膏去找薄宇辰, 甚至还叮嘱对方一定要看着薄宇辰涂抹才行。

事后陆晔棠给自己找借口：“福林也跟他相处五年了，有点感情是在所难免的。”

456都不忍心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福林是个除了他家小公子外就连自己都没多上心的人，这药膏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薄宇辰搬出去之后的第一晚，陆晔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当睁开眼, 看着另一张空荡荡的床, 心里也空落落的，就好像心脏最重要的一块被娃出去似的，一点踏实感都没有。

已经入秋了, 但陆晔棠却睡出了一身黏腻的汗水，再躺下去也睡不着, 反而愈加心烦气躁。

他索性披上衣衫, 推门走出房间透透气。

“还没睡？”没想到出门就遇上了月色下正挥舞着枪棒的薄宇辰, 薄宇辰听见门立刻转头走到他面前, “不是说困了？是不是喝了点酒, 头疼？要我帮你按按吗？”

仿佛临睡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似的。

“不用了。”陆晔棠拧着眉毛上下打量他, 整个人一身黑色的短打，几乎要融入进夜色中，“这么晚了, 你在我房门口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出来练功。”薄宇辰瞄见他眼中的疏离，动作顿了一瞬，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他环视了一圈，示意自己不是故意在他门口，而只是在院子里。

院子很大，他也算在自己新房的门口。

“公子，更深露重，您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薄宇辰看着陆晔棠单薄的衣衫，眼底满是担忧，恨不得搂着人进屋。

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了。

陆晔棠“嗯”了一声，也没多话，转身就往回走。

“公子——”薄宇辰下意识向前一步，“你，平时都会说一句，早些睡的。“他顿了顿，满怀期待问道，“公子可以再说一遍吗？”

陆晔棠淡淡说道：“先前你跟我住在一个屋子，你若是不睡，我还怎么睡？现下你住出去了，当然时间自由，想几时睡就几时睡，你也大了，我听福林说，寻常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要商量亲事了，不过我们不是你的家人，不能擅自为你做主，但若是你有喜欢的，福林倒是可以帮帮忙。”

一阵冷风吹过，薄宇辰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窟，冷的他牙齿都在咯吱咯吱打颤。

“公子当真这么狠心？”薄宇辰一字一字，像是要将心中的血都要呕出来。

冷风吹拂着脸面，陆晔棠忽然觉得好笑。

他狠心？怎么会？

他好吃好住招待对方，还给对方娶媳妇，最后落了个坏名声。

陆晔棠轻笑出声：“我不过是说了你娶亲的事，是为你好，你怎么反倒说是我狠心？”

“好了，夜深了，我困了，先去睡了。”他说完，打了个哈欠，彭地一声关上了门。

薄宇辰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忽然开口说道：“公子，早些去睡吧。”

背靠着门板半晌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晔棠身板僵硬了一瞬：“……”

薄宇辰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能看见您在门上的影子。”

“！”陆晔棠猛地站直了身子，不敢回头。

薄宇辰继续说道：“我就在……院子里练功，您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叫我。”

陆晔棠猛地拉开门，使劲瞪眼：“谁要叫你，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我门口练功，是也不想让我睡了是吗？”

皎洁的月光在薄宇辰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陆晔棠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能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

“若是公子在焦虑如何适应没有我的日子，我倒是情愿公子再焦虑一些，这样就不会强制让我离开了。”

陆晔棠被呛的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的紧，他冷哼一声嗤笑道：“我看你就是每天太闲了，所以才有精力想七想八的，还是训练不够重，从明天开始，让福林给你的任务加重吧。”

“公子是恼羞成怒了吗？“

“！”陆晔棠懒得跟他说话，转身彭地一下又关上了房门，几乎要将整个门板都震下来，他背靠着门板，伸手按住自己的小心脏，闭着眼睛不断默念，“你还小，不能早恋不能早恋不能早恋！”

456：“……”你早已脱离了早恋的年纪了，重点应该是不能跟大佬恋！

回到床上，陆晔棠感觉困意慢慢上涌，虽然那张床上还是没人，但只要一想到薄宇辰就在房间外面，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挥舞枪棒带出的风声，心里顿时觉得踏实多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

“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一个身穿水粉色衣裙的女孩，从拱门外先是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在看到薄宇辰之后两只眼睛都瞪圆了，看着四下没人嗖地一下溜进来，满是同情地看着他吃力地将几乎要将人压死的石板举在头顶。

“你是这里的下人？你的主子怎么这么狠心？”

“你怎么进来的？！”薄宇辰还在练功，他扎着马步不能动，只一双漆黑的眼瞳戒备地看着面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严厉警告道，“西小院是禁止外人入内的。”

小丫头还以为对方是在担心自己，急忙摇头说道：“没事的，我进来的时候四下看过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歇一歇吧，我帮你放哨！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就算没人你也不能进来，快出去！”薄宇辰狠狠一瞪眼，“这里虽然是在薄家，但早就不属于薄家了，你快点出去！”

“你们主子这么厉害吗？”小姑娘半信半疑地四下打量着，眼底没有害怕，倒是多了几分好奇，但还是没能看到其他任何一个人影，“真没人的，你放心休息吧，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你拿点吃的送过来。”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薄宇辰想要直接赶她出去，只是碍于还没到惩罚结束的时间，只能眼神和言语警告，“姑娘，我跟你素不相识，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姑娘愣了愣，“我就是看你可怜，想帮帮你。”

薄宇辰更是莫名其妙：“我可怜？谁告诉你我可怜，又是谁告诉你我需要帮助的，倒是你，快点出去！”

“薄宇辰！”身后传来熟悉的冷淡声音，薄宇辰面色一凛，瞬间挺直了身子。

姑娘慌张回头，看到一个身披白色毛毡，头戴都兜帽的十一二岁的孩子，他静静站在不远处，像是要和这苍白大地融为一体似的。

陆晔棠摘下兜帽，视线扫过莫名出现的姑娘一眼，最后落在薄宇辰冻得乌青的手上，

456激动：“女主女主，机会来了，糖糖，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陆晔棠本来只是疑惑，但这会冷眼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他不用酝酿演技，怒气自然而然就带了出来。

冷气从骨子里蔓延出来，他歪着脑袋：“薄宇辰，我记得福林说的是两块青石板吧，这怎么才一块？你在偷懒？”

薄宇辰一愣，斟酌道：“我现在还撑不起两块。”

陆晔棠嗤笑出声：“撑得起，那还叫什么惩罚，既然这个惩罚没完成，那就延续，今天晚上的饭也不用吃了！”

“哎，你这小孩怎么心肠这么坏，这天寒地冻的，你让他穿这么少在雪地里举着这什么破石板都不说了，还不给吃饭，他本来就撑不起两个，要是再不吃饭，这一个都撑不起来了。”

姑娘气的脸颊鼓鼓，明明大雪纷飞，冷的打颤，但她因为怒火面色红润，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娇俏可爱，明媚张扬，一看就是被宠溺着长大的小女孩。

和众人又敬又怕甚至小心翼翼对待的宠溺不一样，她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难怪会那么感情“充沛”，谁都能温暖一下。

456翻着白眼：“求不带有色眼镜看女主。”

陆晔棠梗着脖子反驳：“我没有。”

456冷哼：“你就差把中央空调暖女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陆晔棠被噎了一口，心情不好，一言不发低头转身就走。

“你站住！”

“干什么？！”陆晔棠走的慢，小姑娘叉腰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向，两只水润润的大眼睛瞪着他，看的他一阵烦躁。

“你不能下了命令就走，他身子会受不了的。”

“关我什么事。”陆晔棠眯眼，眼角微微上挑，余光瞄着小姑娘，活脱脱一个不把认命放在眼里的骄横小少爷，他皱着眉，“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偷偷进来的，这里是严令禁止靠近的，但她实在好奇得很，就一个人偷摸溜进来了。

姑娘心虚了，眼珠子上下左右转的更快了，完全不敢和陆晔棠对视：“我是……我是薄家的亲戚，我刚才路过，看他好像不舒服的模样，所以进来看看。”

“看来是被警告过这里不准进了，明知不可而为之，你就没想过自己莽撞的行为会给薄家带去什么后果？你信不信因为你我能连坐这个薄家？”

小姑娘没想到他忽然发火，吓得脸都白了，磕磕绊绊说道：“你，你一个小孩子，心肠怎么这么狠，你……”

“我就算狠，也没强迫你过来，是你害了薄家。”

“我就是看他可怜，我……”姑娘生怕他把针对薄家的事算在自己头上，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急的眼圈都红了。

“可怜？”陆晔棠冷声重复了一遍，不悦的眼神轻飘飘看向薄宇辰。

薄宇辰立刻撇清关系：“我不认识她。”

“哎，你……”女主急的都快跺脚了，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进来就是为了帮你，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竟然卖我？”

“其一，我没让你帮忙，其二，我本来就不认识你，不过是陈述事实，怎么就是卖你？”薄宇辰对于两人陡然拉近的距离狠狠蹙眉，下意识想要退后，但想到自己完全不能动，只好直挺挺站在原地，竭力忽视面前的女子。

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还在讲悄悄话，再想到原剧情中男配对女主的一往情深，陆晔棠心头忽然起了一股无名火，他走上前去一把拽住薄宇辰的胳膊：“你不认识她？她会冒着触犯禁令的惩罚进来帮你？你以为我没听见她说什么吗？你可怜？薄宇辰，我是虐待你了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拉拽自己，薄宇辰慌张稳住身形，生怕脑袋顶上的青石板掉落下来砸到小公子，紧张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没有，公子待我很好。”

女子果然是这个世界最不记仇的生物了，刚才还在责怪薄宇辰，这回看到薄宇辰踉跄差点栽倒，又可怜他，怒气冲冲使劲拽了一把陆晔棠：“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没看他顶着那么重的玩意，你还打扰他？你可不就是虐待他了，你当着他的面你问他，那他还能说什么，说实话让你虐待的更狠一些吗？”

陆晔棠猝不及防，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

幸好身旁黑衣人刚才就已经现身，比薄宇辰还要快一步地推开女主，稳住陆晔棠踉跄的身体。

“咳咳、咳咳咳。”刚才吼的太大声，吃了点冷风，这会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红了，“扶，扶我回去。”

“公子，我抱你……”薄宇辰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呆愣愣看着被打开的手，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晔棠已经被黑衣人抱走了。

“你这个主子脾气好差，他是不是经常打骂你们，我们家就不这样的”小姑娘替他抱不平，“哎，你叫什么名字？我把你赎出来吧，我姓李，我是……”

“走开！”薄宇辰扬手打开姑娘试图拍他肩膀的手，“你有完没完，烦死了，这是西小院，禁止外人入内，还不快走！”

李姑娘先是一愣，旋即发现自己被下了面子。

她人缘很好的，别说家里的下人，就是姊妹亲戚们，哪个不是对她软声细语，和和气气的。

现在竟然被一个杂役拒绝，李姑娘眼圈瞬间就红了：“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明明是在帮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凶我……”她狠狠一跺脚，瞪了薄宇辰一眼，转身跑掉了。

薄宇辰丝毫没关注她，甚至都没发现她什么时候走的，只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陆晔棠离开的方向，怔神了好半天，忽然脑子里的那根筋就通了，眼底染上了一丝笑意。

如果是他单方面的奢望，那如果小公子不愿意，他也不忍心将对方拖入艰难地困境，毕竟自己和他相比，不过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罢了。

可刚才小公子的反应，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公子，越来越喜欢你了，一旦放到心里就拿不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