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把乐师的计划跟江北一说,江北也表示赞同。
他确实对阿尔兰蒂斯很感兴趣,但也明白自己呆在这里就是生活在捉摸不定的云层之上,随时有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的风险。
不管是他,还是他哥,两条性命都捏在墨恩斯手里,这样活着总归是不踏实,还是回自己的地盘更好。
只是如果条件允许,他想搞点儿纪念品回去,也不算白来一趟。
江北从脚边捞起一只毛茸茸的喀索尔食心魔,兴致勃勃地征求江野的意见,“我能带这只小羊一起走吗?我一直想养只与众不同的宠物。”
江野:“不行,但是你可以把它烤成羊肉串,带着路上吃。”
“那还是算了…”江北可舍不得把这么特殊的山羊烤了吃,而且听说它喜食人类内脏。倒不是从伦理道德上无法接受,主要问题是食肉动物的味道一般都不怎么好。
第二天,一切正如乐师所说,墨恩斯很早就出去了。
江野临走前去见了乐师一面,交给了他一样东西,才和江北一起往后门去。
江野顺手牵羊,偷了两匹马。
虽然乐师建议他坐马车,舒适度和安全性都更高,但江野觉得那样目标太大,有些招摇。
偷来的马也不一般,身型高大俊美,鬃毛雪白,四肢修长。它们头生长角,脚踏银蹄,双眼像蓝宝石一般,就像神话中的独角兽。
最开始它们还不愿意配合被偷,扯着脖子死犟,江野小心翼翼地抓过它们的缰绳,抬起手让它们闻了闻自己右腕的纹身。
寄宿在里面的黑弓原本是墨恩斯的东西,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独角马低头嗅闻,因为这一点儿气息而将江野认作了主人,乖乖跟在他后面,甚至还很有灵性地学着主人的样子,把马蹄声放得很轻。
幸好宫殿里的佣人们从未将他们当作囚犯,没人监视他们的动向,两人两马偷感十足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来到靠近山峦的崎岖小路上。
即使是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也能很好的驾驭独角马,它们聪明而且温顺,会调整自己的步伐和姿态,即使骑手在马背上睡着了,也不会掉下来,比高中宿舍的上铺还要安全。
独角马的脚程也非常快,不到中午,江野已经能看到那些耸立于树林之上的明黄色塔吊机了。
“江北,剩下的路我们步行过去。”江野揪着独角马的鬃毛,从它身上爬下来,顺手拍了拍它的脖子,“好孩子,你们回去吧。”
老马识途,两匹独角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江野和江北矮下|身子,借着灌木丛的掩护,蹑手蹑脚地潜入了这座矿场。
进入时江野看到了那道浅蓝色的半透明结界,很大,像一个透明的碗倒扣在整座山上。
但那只是用来提防怪物的,人类可以自由通过,江野穿过去的时候只感觉凉凉的,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规模宏大的灰矿矿场上人来人往,年轻力壮的工人们戴着探照灯头盔,穿着荧光橙的施工马甲,穿梭于各个矿坑中。
顶锤式钻探机、掘进机、凿岩机……各种大型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远处不时传来砰砰的噪音,那是使用炸药的爆破声,灰尘与砂石向四处炸开。
满载着灰矿石的货车有序向西边开去,绕到了一堆金属集装箱后面,等这些车子再开出来的时候,后车厢已经空了。
江北藏在树后,低声道:“门一定在那里。”
“我们去搞两件衣服穿穿。”江野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矿场的噪音太吵了,每个人都专心着自己的工作,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江野却眼尖地注意到了有两个落单的工人,他们刚卸完货,正站在一辆小型货车旁抽烟。
江野招了招手,示意江北跟上。
两人默契十足地摸过去,不约而同地从地上捡了块板砖,几乎是同时拍晕了那俩工人。
货车遮住了犯罪现场,恰到好处的爆破声也掩盖了身体倒地的声音,江野把他们拖进灌木丛,换上了他们的安全帽、沾满灰尘的工装外套,以及最显眼的橙色施工马甲。
最后他们在脸上抹了几道黑灰,猛一看就和那些工人几乎没有区别。
江野拉开车门,车钥匙还插在上面,江北坐在了副驾驶上,没系安全带,方便随时逃跑。
江野虽然有驾驶证,但是没开过货车,研究了一会儿才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跟着运输车队往“门”那边驶去。
那扇门……与其说是个门,不如说是个巨大的黑色门框,造型简陋,中间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色,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
门宽大概二十米,门顶足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江野认真盯着前面货车的车尾,缓慢前行,掌心微微冒汗。
就在这时,一辆新的货车加入了车队,正好插在江野前面,江野只好停下车,让它先过去。
那辆货车比其它车都要大,开放式货厢里载着的不是矿石,而是一个坚固的大铁笼子。
江北直起身子,“哥,你看那是什么?”
铁笼子里关着的好像是一堆灰色石头,但仔细看就能从那堆石头上分辨出头部、躯干以及四肢。石头人像北极熊一样大,蜷缩在笼子角落,不断发出凄惨的哀鸣,听起来就像是狂风的呼啸。
“那是活山的幼崽,看着刚出生没多久。”江野皱起眉,手指烦躁地敲着方向盘,“不对,墨恩斯送给W的这座活山已经死了很久了,不可能孕育后代。”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违背了与墨恩斯的约定,去了结界外面。”
江野就知道W费了那么大工夫,不可能只拿到一座矿山就满足了,他们一定趁着墨恩斯不注意,离开结界在更多的活山身上建立了矿场。
因为他们有了新门,而且是一扇巨大的门,就代表他们可以运送更多武器和人员进来,或许就没那么害怕怪物了。
W的做派一向如此,大不了就用重武器去扛,用数不清的人命去填,总之他们不会放弃眼前这巨大的利益。
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同为人类,江野对此感到羞耻,但这些和他没有关系,他现在只需要想办法通过那扇门。他已经看到门旁有许多荷枪实弹的守卫了。
运送活山幼崽的货车停在门前,守卫高声说了句什么,驾驶舱的门开了,司机下来用黑色的雨布遮住了笼子,然后才将货车开过大门。
下一个轮到江野,他定了定神,把车匀速开了过去。
检查比他想象得要更加宽松,灰矿场情况特殊,讲究的是严进宽出,外来人员进入需要非常严格的盘查,而里面的人出去则不需要过多检查,毕竟有这扇门存在,矿场内部肯定都是自己人,谁也想不到江野他们会混进来。
守卫只是登记了车牌号,便挥手放行。
江野松了口气,正要向前走时,守卫看着轮胎的深度,忽然又拦住了他们。
他高声说了几句话,好像是问句,但因为是英文,再加上周围的噪音影响,江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江北低声道:“哥,他问我们车厢为什么是空的。”
车厢当然是空的,因为江野根本没时间等着工人把刚卸完货的车厢装满。他想了想,冷静道:“江北,告诉他,车子引擎坏了,要出去修。”
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但愿维修厂在外面。
江北用英文转述了江野的话,守卫没有过多怀疑,摆手让他们赶紧过去,别挡着后面的车。
江野松了口气,踩下油门开了过去。
他们非常幸运,门的另一边不是那座有电梯门的无人岛,而是一片繁华的工业园区,这里的人比矿场还要多,全部都是隶属于W的员工,各种肤色和年龄都有。
这更加方便了江野和江北混入人群,他们在公共卫生间里换了衣服,洗干净脸,顺便偷了两张员工证,若无其事地插卡开门,离开了这里。
走出那座耸立着无数烟囱与高楼的工业区,来到明亮而热闹的大街上,江野终于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虽然其中混杂了些许汽车尾气,让他略有些不习惯。
他看着摩天大楼上的英文荧幕,神情一滞,“这是给咱们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很明显不是。”江北观察着街道上的公交站牌与店铺橱窗,“这里应该是美国吧。”
江野:“……真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出国,是以这种方式。”
他叹了口气,摊开手表示自己现在两袖清风,“现在怎么办,咱们怎么回去?今晚住哪儿都是问题,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那倒不至于。”江北淡定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刚才偷员工证的时候,我顺便偷了个钱包,里面有三百二十五美元,至少这几天我们可以先找个汽车旅馆住下,然后去唐人街找老乡想想办法,应该可以找到偷渡回国的门路。”
“……”江野竖起大拇指,“虽然有点儿对不起那个倒霉蛋,但是,干得漂亮。”
……
傍晚,墨恩斯乘坐马车回到宫殿时,看到两匹雪白的独角马在台阶旁徘徊。
他微微皱起眉。
这些漂亮的生灵一直都很温顺,从来不会乱跑,除非有人骑着它们出去,又放它们独自回来。
看到这两匹马时,墨恩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当他进入花园时,也没有看到江野出来迎接自己,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乐师仍然呆在纱幔后面,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优美的演奏来迎接主人回家,只是沉默以待,于是墨恩斯便也猜到了江野是如何逃跑的。
“是你告诉他门的位置,还有我的行程?”
乐师没有辩解,“是的,我帮助江先生逃走了。”
墨恩斯盯着他看了几秒,“乐师,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白月宫殿的吗?”
乐师低下头,“我记得,大人,是在两千三百年前。”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我知道,我背叛了您。”
“你也知道,我不会容忍一个叛徒。”
墨恩斯没有再看他,径直穿过花园,神情冷漠,“看在江野把你当作朋友的份上,我没有兴趣再折磨你,自裁吧,给你留个全尸。”
随后他又叫出隐藏在影子中的黑袍骷髅,准备让他去联系宋云生。墨恩斯本人确实无法离开阿尔兰蒂斯,但这不代表他在密特斯伽没有爪牙。
乐师却在此时开口了,他没有求饶,只是掀开纱幔,伸出一只手,“大人,江先生临走前,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