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发现了。
简固是真……真怎么说呢，让他想说点狠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叫“想来看看你”，听听，这是他们十几岁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没事看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可看的，让人听见了，还以为他怎么着了呢。
还说什么“被你发现了”。
是啊，他发现了。
简固肯定是受委屈了。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甄语也已经总结出了简固的几种不同状态。
第一种，最可怕的，泪眼八叉。
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不明白，也不敢问。
和他又没什么关系，万一他问了，简固向他倾诉，他不会安慰人。
他也没有那么爱管闲事。
第二种，可以称之为破涕为笑。
一般发生在他觉得简固情绪还算稳定了，和对方开启对话的时候。
虽说简固一般情况下没有真的啼，但用这个成语一点都不算勉强。
毕竟这种情况都发生在“泪眼八叉”之后。
第三种，忧郁。
忧郁的气质，时常围绕着简固。
偏偏这人一乐，瞅着还挺阳光挺温和的，性子又软和，不太像容易陷入忧郁的人。
还是有烦心事，有发愁的事。
也就是说，心理状态影响了情绪，就跟孟舒然一样一样的。
其他情况就不一一举例了。
每次和他说话倒是看着都挺高兴的，刚认识的时候紧张，紧张中也带着喜悦。
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爱和他说话。
让他很怀疑，狄向南在背后究竟是怎么夸他的……
这是在简固心里为他树立了多高大的形象啊！
简固不仅和他交流时高兴，还上升到了见到他就欢欢喜喜。
是真心高兴也好，从泪眼八叉到强颜欢笑也罢，情绪都挺好。
但还是看得出委屈。
在泓展国际条件那么好的学校读书，还委屈孩子们了。
唉，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甄语产生这样的感慨没有抱怨谁的意思，包括对孟舒然也是。
更多是一种无奈。
这些好好的人，怎么就遭遇打击、往不好的方向去了？
偏偏一个个都跟红豆粘糕似的，软乎乎的，让人不敢上手去拽，怕拽破了不说，还容易掉馅儿……
他想到的比喻可真是太有脆弱的破碎感了，下回作文就这么写。
这些出身糕贵的小少爷们啊，怎么总是和他有缘份、发生联系？
整得他，管就是管闲事，不管不是那么回事。
两难。
所以，他俩坐下聊聊？
“我打算给你打电话来着。”甄语冲着简固来了，就不怕再坐进车里和人聊聊，“你是为了给我省电话费，特地到这来的？”
简固听出甄语玩笑的意味，默默把对方给自己打电话的承诺塞进心底，诚实地回答：“就是想看看你，没想那么多。”
甄语叹气：“看到我是会怎样啊。”
他是好看还是怎么地……
就也还不错吧，硬说不好看，有点不符合事实。
简固立刻坦诚：“看到你高兴！”
看到甄语这么精神活泼的模样，为对方规划着未来，他可太高兴了。
“呿！”甄语怀疑自己现在的感觉是被肉麻到了，就跟听孟舒说“谢谢你能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些温室里的花儿，都是一个品种的吗？
还挺让人心旷神怡的。
甄语其实想像和同学朋友说话那样调侃简固一句，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说简固“神经”，说“是不是有病”也有点太过了。
对着简固那副真心实意写满“高兴”的面孔，他张不开嘴。
啧，这种气质也太可怕了。
“你高兴，就高兴吧……”他能有什么办法，还是问问有没有别的事吧，“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你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怎么了？”
“能说的话就和我说说。”
要是什么他想象不到也不适合知道的豪门恩怨，那就算了啊。
其他的，比如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的烦恼什么的，可以和他说说。
他会让简固我行我素一些、不要太过在意别人。
这听上去是有些虚浮的安慰，但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没什么。”简固下意识回答完，犹豫了一下，“其实是……不能说。”
他要怎么说夏雷发现的那些甄家母亲偏心眼儿的迹象呢。
不能说！
那应该是一件能补贴甄语的好事。
现在办成了这样，以后就算两人说开，他都没脸说了。
好在餐补会切实发放到甄语的饭卡上。
他从来没想过甄语拿不到奖学金的可能性。
上辈子，甄语在高中期间每次都能拿到。
这是他掌握的、甄语取得的阶段性成就之一。
等等，二中的奖学金，应该还没公布……
简固想到这，心情有些紧张了起来。
甄语会紧张吗，会在意，会惦记奖学金的事吗？
他好想告诉甄语：不用担心，想达成什么目标，尽管去努力就好，在二中这所校风很正的学校里，结果从来没有辜负过你的努力。
甄语细细打量着简固，看着对方的神情从不郁逐渐变成了忐忑，还带上了点小激动……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算了，两个人环境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不必强行去感同身受。
愿意聊就多聊聊呗，主要是聊点开心的事。
“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甄提出了问题，同时决定从分享自己的情况说起，“我这周怪惊涛骇浪的，学校里的惊喜是一波接一波……”
坏了，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周在学校里的经历，这会儿给简固讲一遍，等下还得给孟舒然讲一遍吧？
要费两遍口水。
对于他这样完全不怎么爱叨叨的性格来讲，可真是想到就累了。
他……得，讲吧，简固眼睛里都闪出期待的光了。
“是吗，怎么了吗？”简固现在就是光明正大地明知故问，“学校里有什么活动？”
“有社团活动，你们也有吧？”甄语卖了个关子，“过去这一周，我参加的社团活动，都收到了校友捐赠。”
“哦哦。”简固见甄语说起这件事时带着笑，心中顿时石头落地，“二中确实经常有校友捐赠。”
甄语微微摇头，像讲故事一样给简固讲了起来：“这周太巧了，特别密集，周一的时候——”
这一周，是连自称阅遍大千世界巧合故事的贺明明都说“可疑”的一周。
还好摄影社团和蓝球社团也收到了捐赠，打消了贺明明的疑心，否则贺大观察家就要去调查了。
人就这爱好。
他前座说得对，可能开学典礼的讲话在网上的热度让捐赠变频繁了，学生们因此受惠。
他比贺明明经历得还多一点，从周一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而且，我悄悄和你说啊。”甄语列举到最后，没忍住，压低声音，提起了那件事，“我申请奖学金了。”
“据说，从这次评上奖学金的学生开始，每月都会增加餐补的项目。”
下回简固再用那种他拒绝不掉的神情找他一起吃饭，就不用去吃盖浇饭了，可以稍微提一提档次。
他不是想和简固一起吃饭的意思，否则就当场提出来了。
只是想用有点自豪的语气说出来：奖学金，他努力了一年换来的！
和同学讲容易显得太骄傲，名单还没公布，应该谦虚一些。
不是他说，同档奖学金里，只有狄向南可以成为他的对手——评选三名呢，那还不拿捏。
他不介意名字和狄向南并列，也不怕狄向南又眼神向他挑战。
餐补，他可太期待收到餐补了！
简固边听边点头，默默凝望着甄语飞扬的神采，被带动得高兴极了，同时又有些酸涩。
他没记错的话，餐补的金额并不多。
二中方面不同意他们提出的数字，理由是餐补总不能比奖学金的总金额还高，只同意每月二百，以资鼓励。
简固自己觉着实在是太不够了，这才哪到哪。
然而，甄语明显很满足……
脸上难得露出了纯然快乐的笑容。
说着“名单是还没出”的时候，用明亮的眼神暗示他，见他大力点头，立刻笑了起来。
虎牙尖尖的，和眼角眉梢的少年气一样锐利。
却又那么那么的可爱。
居然这样就满足了。
如果甄家母亲能多给他点零花钱……
简固对偏心眼儿的事实在是耿耿于怀，在这种明明该替甄语高兴的气氛里，忍不住又想了起来。
不行不行，他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
简固立刻把不该有的杂念从脑子里挥开，转而问：“你说收到竞赛参考书了？什么竞赛，你要参加竞赛吗？”
老师已经找好了，课程也都定下来了。
他会陪着甄语一起学，将来也会和对方一起去参加比赛——走到哪里不一定，但他会努力的。
不知道二十四岁的脑袋还能不能做得出那些题目……
他最近正在从零开始学物理，自觉单看一科的难度比重建所有学科知识体系的难度小，但要说竞赛，还是不怎么有信心。
必须要加油了。
甄语有所保留地说：“再说吧。”
他还没定好，准备奖学金拿到手了重新计算一下，可以刨掉买资料的钱了，那些书完全够用。
还有餐补，餐费也可以省下一部分，或许他可以尽快报个课了，得好好比较比较，要物有所值才行。
他只能对简固说：“我应该高三才参加。”
简固顿时怔住了。
这辈子，有他在，也还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