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当日,为家庭聚餐,甄语买了一只鸡和一只鸭子。
上次见母亲,她听说他要在回家周里烧菜,拿了两百块钱给他。
牛肉不能买,贵,吃不爽快;买了鸡鸭,再买块五花肉,还有钱买蔬菜什么的,看上去就很丰盛了。
中午父母肯定没空,晚上再做大餐,但菜必得早上买。
甄荣家在家看书,甄语自己去的菜市场。
精打细算一番之后,还有余钱买点小西红柿当水果。
这就是没事多学习的好处了,心算得明明白白。
要不是吃肉不能省,金秋时节,应该给他弟买俩石榴。
下个月吧,下个月他奖学金发了,餐费有了,正好可以给他弟买点金桔送过去。
他挺得意那小玩意儿的,酸酸甜甜,还有种强烈的橘皮味儿。
他第一回吃,是贺明明给的,立刻惊为天橘,带回家给他弟也尝尝。
怎么会有能带皮吃的橘子!那种强烈的柑橘气息,从口腔直袭鼻腔,刺激!
甄语双手拎得满满当当,回到家就开始准备中午饭了。
中午吃手擀面,和面、擀面他手到擒来。
切一点五花肉炸肉酱,再打个辣椒鸡蛋的卤,整点香油酱醋的三合油备上,一碗面,能吃出三种口味来。
父母都忙,他们兄弟俩实在小得没办法的时候,都被寄放在邻居家吃饭。
后来,邻家老奶奶过世,其他家人搬走了,他也长大了,能够着灶台上的锅,就开始给他弟做饭。
说做得多么人间美味,倒也不至于,就是有滋有味儿的程度,起码他们两兄弟能吃饱。
等到甄荣家读了高中,他跟父亲平时一天三顿不在家吃,厨艺都快荒废了。
看他弟这慢条斯理但没停的吃相,应该没荒废得太厉害。
虽说只有俩人吃饭,甄语还是蔬菜切丝、焯水、冷调,弄了个素什锦。
他弟好久没回家了,奢侈点,整个一盘三碗。
盘子里的素什锦搁了醋,带点儿酸口,他弟看着挺肯下筷子的。
炸酱做咸了,要吃不完他就抄走,到学校去夹馒头吃,自己吃自己的剩菜。
辣椒炒鸡蛋没什么可说的,香。
擀了一小不锈钢盆面条,兄弟俩吃了个干干净净。
收拾收拾看会儿书,就该准备晚上的饭了。
甄语一向觉着,做饭这件事就像学习,关键是要用脑子。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盐和酱油一起放想不到多咸,那是万万不行的。
走心,放什么调料,采用什么调理方式,都琢磨着来,味道是不会差的。
他已经和父亲说过了,父亲说尽量早回来,母亲说再看,没什么事就回。
晚上这顿他就按四个人的饭做。
一只鸡,翅膀和爪子之类的地方都斩下来,鸡架部分切块,都码在锅里,一齐炖。
然后,鸡肉没那么酥烂的时候,把翅膀爪子脖子之类的捞出来,凉一凉去去水分,斩开,就成了冷盘,给父亲下酒。
鸡架部分继续和土豆一起红烧,出锅前撒上点小葱花,很像那么回事。
鸭子跟萝卜一锅炖着汤呢,香味儿飘出来了,已然把焯水时那股味儿冲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蒜苗炒个豆干五花肉,五花肉煸得干香干香,稍微放点辣,肯定下饭。
再炒个素菜,拌个冷盘,洗一洗小西红柿,有菜有汤有水果,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夜幕低垂时,大厨收工了。
“怎么样,不赖吧?”甄语把饭菜摆好,问从屋里出来的甄荣家,“闻一闻看一看,瞧瞧退步没。”
甄荣家笑了:“只能看,不能尝的啊?”
甄语“呿”了一声:“谁让你看书入迷没赶上尝菜。”
在俩人还小的时候,甄荣家时不时到厨房去,还因为玩儿火挨过他一顿打,最后他把难得吃上的鸡腿都给赔了出去。
从那之后,他就习惯了要尝菜的时候喊他弟过来尝,养成了习惯,他弟便不那么爱盯着炉灶了。
现在是长大了,都不爱往厨房去了。
“等会儿啊。”甄语说着话,“嗖”地跑回了厨房,没一会儿端着小碗、举着筷子又出来了,“给你,别说我没给你留好东西。”
小碗里是炖得软软乎乎的鸡胗,他弟最好这一口儿,他特地额外买了几个,一锅炖了。
先给孩子吃一个。
甄荣家露出腼腆的神色,接了过去:“等爸妈他们回来再吃吧。”
甄语一摆手:“吃你的吧,单给你捡出来的。”
他们父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出乎甄语意料,甄荣家的“小灶”还没吃完,母亲竟早早地回来了。
兄弟俩异口同声喊了“妈”,甄荣家推推眼镜,笑道:“我哥把鸡胗捡出来给我吃了。”
“得亏锅里还有。”甄语也笑,“好吃吧?是不是先吃了琢磨着吃饭就没了?我专门单买了好几个。”
他本想和鸡爪什么的一起捞出来,切了片凑冷盘。
一来,他弟就喜欢那炖得软乎的,二来,父亲牙口也不是特别好,鸡胗不像翅膀什么的,可以啃一啃,太硬了吃着不得劲。
他没说,就是想逗逗甄荣家。
可惜,他弟终归是大了,不好玩了,听他这话也不惊喜,只说:“是吗,那真没想到。”
嘿,小屁孩儿,没意思了。
没多会儿,父亲归来,这顿晚餐总算可以开始了。
甄语是今天的大厨,也负责张罗开饭。
他把下酒的卤菜往父亲面前挪了挪:“爸你回来得正好,趁热吃。”
“嗯。”父亲答应着,对两个儿子说,“你俩也吃,吃鸡腿。”
一家四口吃,买只小鸡怕是寒酸,甄语特地选了只大点的,心知鸡腿鸡肉必定更老一些,都斩成了块,和土豆一起炖。
老点的这种鸡肉,甄荣家素来是不怎么爱吃的,不过有鸡胗,有鸭子,有五花肉,足够让母亲给他碗里堆得满满当当了。
“够了妈。”甄荣家端着碗,很快叫了停,“你也夹菜吃吧。”
父亲埋头苦吃,母亲素来食不言,甄语想边吃边聊也没人搭茬,索性只是边吃边看看家人们。
父母没有什么变化,甄荣家有点变了。
除了最开始母亲给他夹的那些,他都是一口菜一口饭的吃,再不把菜搁在米饭上,扒饭一起吃了。
甄语琢磨着,可能是泓展国际的餐盘的缘故。
他初中时陪着孟舒然去考试时参观过四中,领到了老师给的餐券,平生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体的餐盘。
四中食堂的米饭是打在餐盘里的!
大格子里是饭,周围是菜,必须夹起来吃。
端碗吃饭什么的,没有的事。
想把菜放在米饭上就着吃?脸离餐盘比较远,在饭菜一起夹起来的过程中需得小心翼翼,远没有用碗吃饭方便。
想把每一粒米都吃干净,很是需要一个勺子。
这件事给甄语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一瞬间误以为吃食堂就会这样。
还好二中不是,饭是单独用碗盛出来的,二两、三两这样,打完菜不要饭的话可以不拿。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见过从来不把菜放进碗里的同学。
夹了菜放进嘴里,然后送一口饭。
只是习惯不同而已,没什么可奇怪的。
甄荣家原本和他是一样的,上了高中,住校吃食堂了,就变了。
这或许也是长大了的一种迹象。
长大了,总归要变得不一样。
甄语准备了大半个下午,家人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就是最好的夸奖。
冷盘炒菜都没剩,汤也喝完了,剩了点土豆,他准备打扫干净,在土豆片下面发现了半颗鸡胗……连忙夹起来送进甄荣家碗里。
“那一半不是老板少给了啊,我切了尝火候的。”他开了句玩笑,“偷馋了。”
他弟跟着他笑了笑,将半颗鸡胗夹起来吃了。
父亲工作辛苦,吃完饭歇着,今天估摸着还要点上一支烟——有好菜才会想抽一支,这也算是对甄语厨艺的认可。
母亲吃完饭就要赶回主家,甄荣家起身跟着去送,甄语不想进屋吸二手烟,决定趁着热乎把碗刷了。
他自己住的房间就是个睡觉的地儿,想看书学习,得在父母那屋。
平时他在学校上完晚自习回来,父亲已经睡下,他一般就不看了,把眼睛看坏了得不偿失。
因此他中午从来是不午休的,利用好每一分钟。
今晚也不看了吧?烧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他弟和父亲说说话。
这都一个月没见了。
他弟还是懂事的,见母亲出门就跟着送出去了。
母子俩路上还能唠唠……
时近十月,秋夜微凉。
甄荣家和母亲一前一后走着,把她送到了公交站。
公交转地铁,是回到崔家去最好的交通方式。
一路上何红霞已经如往常一样嘱咐了二儿子许多,看着他沉静温文的模样,说得停不下来。
荣家啊,是单薄清瘦的。
不像大儿子甄语,总是神采奕奕,吃饭时狼吞虎咽,鼻尖都冒出汗来,看着就健壮。
荣家啊,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像个可怜的小猫儿……是个适合关爱的孩子。
“荣家,回吧,别着凉了。”何红霞怜爱地看着上了高中抽了条儿、越发秀气的儿子,“明儿妈就不回来了,这给你,你拿着。”
甄荣家瞧着母亲伸出来的手,没急着抬胳膊,很快,熟悉的触感塞进了他手心里。
“回去吧,妈走了。”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离开,这才抬起手看了一眼。
果然,是卷得整整齐齐的几张红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