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离他们家说不上很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梵云雀随手挑起帘子往外看,已至戌时,大理寺门前还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看来确实还在忙。
车夫勒马,停在里大理寺侧门,“小姐到了。”
“嗯。”
隔着厚厚的车帘,外边传来车夫闷闷的声音:“里头估计还在忙,小的先进去通报一声,劳烦小姐在车内稍等片刻。”
“不用了,我下来走走。”
闻言车夫下车,替梵云雀掀开车帘,又给她放好踏脚凳。
这还是梵云雀第一次来大理寺,她看着那道漆红色的大门,有些好奇。
车夫在她身边说到:“那小的先过去了。”
梵云雀点点头。
大理寺内,梵琛还在着手常家的案子,早晨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在城中见到疑似常昭昭的身影。
于是,他立马告知黎濯和沈煜,便请命在城中搜查。
油灯之下,他执笔正在案前誊写文书,面前突然走过来个人。
“梵大人,门口有人找你。”
闻言,梵琛停笔抬头,问到:“何人?”
那人答到:“是你家里的人,貌似是来给你送晚膳的。”
“我知道了,多谢。”
随后梵琛起身,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走出内院。
为了不引人注目,梵云雀特意让车夫把她带到侧门,避开了正门前值守的守卫。
等待的时分,她正无聊又开始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也说不清楚,反正这就是她无聊时候的一个小习惯。
此刻,她心中正盘算着梵琛出来后要和他说什么,是她先开口,还是等他。
既然她答应了来,那便是抱着和解的态度来的。
萧瑟风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狰狞着脸庞形同恶鬼,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悄无声息地靠近梵云雀。
瞧见地上拉长一道黑色斜影,忽觉有人靠近,梵云雀脚踢石子的动作一顿,刚想回头看,就被人毫无防备的扑倒在地。
“梵云雀!”常昭昭大喊一声,手持利刃便扑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刀口刺进梵云雀的胸腔中。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眨眼间,梵云雀胸口的衣经就被鲜血染红,血如泉涌。
常昭昭双眼充红,眼球都快凸出来了,抽出染血的刀子来,嘴里不停喊着:“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忍着剧痛,一抬眼便能看见自己胸口前涌出的血,拼命抵着常昭昭的手,防止她再一次伤害自己。
“常昭昭……你这个……疯子!”
奈何常昭昭已经变得疯魔,居然力道十足,她终是没抵过,又被刺进了心口处。
血液倒灌,顷刻间梵云雀便察觉到自己口中开始蔓延一股强烈的铁锈腥味。
常昭昭整个人坐骑在梵云雀身上,疯癫成魔:“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鲜血自梵云雀的嘴角流出,她因为失血多过,额头冒出大片大片的虚汗,唇色苍白,浑身脱力快要失去了知觉,没了反抗的力气。
常昭昭见状,又十分恶毒的补刀。
身子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甚至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不会吧,不会就要这样死去。
她不想……不想死……
眼皮好沉,意识开始溃散,在闭眼的一瞬间,梵云雀听到远处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但她已经没有应答了力气了。
“滚开!”黎濯赶过来,从身后狠狠揪住常昭昭的头发,将她甩在一边,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反手插在常昭昭的手心。
常昭昭吃痛大叫一声。
“拿下她!”
黎濯示意身后的侍卫捉拿常昭昭,他则是飞快的脱下外衫,几下撕成布片,忙着给梵云雀身上的伤口止血。
他行军多年,一些医术常识还是具备的。
梵云雀身中数刀,伤势过重,失血太多,不宜移动。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血给止住了。
梵琛走出大理寺,见到了家中的车夫,车夫告诉他,小姐在侧门等他。
等他赶到侧门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妹妹,只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人倒在血泊里,旁边跪着逃窜的要犯。
他的心顿时坠落谷底,呆滞在原地,脚底像是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步。
他甚至不敢上前去看,害怕那人会是自己的妹妹。
明明今日早晨,她才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直到前面传来黎濯焦急不安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臆想:“梵云雀!梵云雀!醒醒!别睡过去!”
梵琛恍然醒悟,浑浑噩噩地冲过去,拨开人群。
血,满目都是血……
自己的妹妹紧闭着眼,身上全是血,就连黎濯身上也都是……
原来,她今日穿的是白衣。
他浑然失神,跪倒在梵云雀面前,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能发声。
黎濯见他,心底窜起一股怒火,但眼下又不是发作的时候,便厉声而言:“你就是这般当的兄长吗!”
黎濯质问,令他哑口无言。
“我……我该死……”
言罢,黎濯不语,低头给她止血。
好在血最后是止住了,黎濯抱起她,便往着最近的医馆赶去。
梵云雀摇摇晃晃,脸埋在黎濯的胸前,隔着衣物,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意。
结果到了医馆,那大夫也被吓了一跳,甚至那姑娘的裙摆下,还在淅淅沥沥的滴着血,压根儿不敢收治她。
他光是看看就知道梵云雀活不久了,害怕人最后死在自己医馆内,招来麻烦。
黎濯不想听他废话,单手抱着梵云雀,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刀横在那大夫面前:“我就问你,治还是不治?”
森然的剑刃冒着寒光,那人也没敢应下,跪在地上哀声痛哭:“不是小人不治,属实是无力回天了,姑娘脉搏微弱几乎探不到,伤得太重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说啊。”
最后,黎濯不得不命人快马加鞭赶往皇宫,将此事告知沈轼,请他批准太医出宫,替梵云雀治疗。
也是在黎濯的百般逼迫下,大夫只得将自己的镇馆之宝——百年的人参尽数拿出来,立马煮了水,灌给梵云雀,先用来吊着她的命。
梵云雀没有意识,张不开嘴,黎濯也顾不上一旁的梵琛,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轻扶上怀中之人的侧脸,贴着她的唇,一点一点渡给她。
喂完汤药,黎濯的眉心皱做化不开的结,他看着梵云雀苍白的脸庞,心中叫恨。
只是几日未见,就险些要天人永隔。
他并不庆幸自己赶上了,只恨自己没有早来。
要是他再早到片刻,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等待尘埃落定后,他定要让伤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梵云雀被送回府中,梵烨见到黎濯浑身是血的抱着个人冲进来,身后还跟着太医和梵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楼玉淑见黎濯怀中之人,吓得捂住嘴,眼中噙满了泪水,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梵云雀。
明明方才她们俩才说过话,她还等着她回家一起玩儿叶子牌,她连牌都摆好了……
她看着后面失魂落魄的梵琛,时隔多日再次和他说话。
“明殊怎么了?”
梵琛低头不语,神情悲痛。
她就继续追问:“你说话啊!她不是去给你送晚膳了吗?怎么成这样回来的。”
楼玉淑的情绪一度失控,死死抓着梵琛的袖子,没忍住痛哭出声。
她揪着梵琛的衣服,缓缓蹲下,泪流满面,梵琛见状单膝跪地,搂住楼玉淑的身子。
“对不起……”
“你同我说对不起又有何用!”
屋内。
柳太医见了梵云雀也直摇头,“娘娘的伤势颇为棘手,梵大人要做好准备。”
这是柳太医下的最后通告。
梵烨听到这句话,心如死灰,“扑通”一声就那样跪在地上,不管他是那个朝堂上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眼下他只是一个希望自己女儿平安的父亲。
黎濯也在一旁说到:“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请柳太医一定要保她一命。”
柳太医被吓了一大跳,断然不敢受此大礼,连忙扶起梵烨,只得豁出去了:“得大人、将军重托,我会尽力……”
从亥时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鱼肚泛白,屋内一直有下人忙碌的身影,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透,黎濯始终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