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肉快步冲向破瓦屋，脸色越发阴沉。
“我再说一遍，我没见过。把你的脏手拿开！”泊荷使劲挣扎，拍打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地上开始掉落橘黄色头发。他的身形瘦弱，像地心居民。每一掌，甚至不让李肉手晃动半分。
李肉掐指，闪亮在黑夜中停住一段话。“他们全都听你的，怎么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所有地方我都找过，只差舌头。只有你能藏住。”
“拜托，他们做事从不问我的意见。我收留他们，他们是如何回报我的？没有余地的信仰，把我困在这个世界上万年。我不过是只猫，猫的生命多久？我早做好离开的打算。什么敬猫神！不过是想把他们的罪孽，强加在我身上。谁，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泊荷任由苏桂抓住，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吼出声。身体无力落下，掩面痛哭。
“让黄豆也不要来了，不要来...我真的想离开…呜呜呜...我不知道舌头，也不知道他姐姐在哪，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信仰我，让我离开...”
李肉还在抓着痛苦的泊荷，任由泊荷落下，膝盖碰不到地面的姿势抽泣。
“放开他吧”
苏桂出声，跑向两人。跪下抱住伏在地上抽泣的泊荷，轻拍他的后背。橘色长发将人安全裹住。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墓地，泊荷。”
“两万年，我还会剩下什么？灰都不剩了。”他的身体瘫软，似乎已经失去力量。
“立个墓碑怎么样？周围种上野花的山野，会在春天发芽，盖住墓碑的顶部，在风中摇晃黄色、白色的野菊花。像向日葵一样。会有追赶蝴蝶的小猫，从花丛中一蹦、一蹦。出现又落下，正好路过你的墓碑。或者坐在你的碑上看小花，蝴蝶。这个想很久的，就先给你吧。”
苏桂能清晰感受到，说话间，身下的身体不再露出哭声。对方双手撑地，身体后撤着直起上半身。
泊荷仰起头，眉毛拧成八字，通红眼中是喜悦和试探。他抿着嘴，不让眼泪再落下。连续眨眼过后，他开口：“真的可以吗？他们来陪我，用毛茸茸的尾巴，为我扫灰。我会奖励他们漂亮的蝴蝶。”
说话间，面上恢复少年的阳光。悲惨笑着。
“我不要大树，我想让阳光一直照着我。在一望无际的田野。”
看到苏桂眼中的肯定。他趴在苏桂膝上，放声哭起来。
李肉一直站在两人后方，黑暗中，隐去脸庞。似乎在思考。
“呜呜呜...对不起，我把你当成我的救赎了。不要讨厌我，没事的，等我离开，力量就会消失。”
“没关系的，你是个好孩子。”苏桂抚摸泊荷的头顶，一下下顺到背上。
“外公也这么说过。大家都说，蜻蜓低飞，是要下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坐在外公车子的横杆上。蜻蜓在我们四周飞，有黄色、绿色、紫色、红色，还有一只落在我的手背。外公说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所以蜻蜓亲近我，一切都不是我的问题。那只红色蜻蜓，很漂亮。”
五色旗在山上飘扬上万年，只留下间破瓦屋和为一个信徒而存活的，神明。
“是的，你是个好孩子。独自苦熬上万年，也没想过杀掉他们。”苏桂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泊荷眼神望向苏桂，“黄豆是十年前来的，我不知道一切有没有联系。他说姐姐来敬猫神，问我怎么会没见到。之后他在森林和村庄寻找，每月他都会来问我两三次。我觉得他很奇怪。”
突然泊荷坐起身，用哭红悲惨的脸认真道：“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苏桂。”
“苏桂？好熟悉的名字。”他吸溜下鼻子开口：“你之前见过我吗？”
苏桂思考后，望向李肉，又回头看着泊荷开口：“没有，没有见过的可能。”
“是吗？两万年也没机会啊。”
“那我们去找黄豆，你要一起吗？”
“拜托你了，黄豆一人的力量，我打不过任何人。我想在这为自己凿碑，希望事情结束后，你能为我找一处好地方。”他看向李肉开口：“还有，东西丢了，去找拿走它的人比较好吧。你这样，真是莫名其妙。”
苏桂挥手扇风，森林密的透不过气。树叶却在摇晃，像透过黑色高楼，看见梧桐拍打的树叶。
“所以你现在说话不流畅，是因为舌头？”
“他啊...们嗯...”
“你可以像刚才那样，飘出字给我看。那样更快。”
“声音...有...感暗...情...文嗯...字...会欸...误会...我想...说窝...给欸...你听引...”
“好吧，我们现在答案的钥匙，都在黄豆身上。你觉得呢？”
“嗯。”
“你知道黄豆在哪吗？”
苏桂看向李肉伸出的右手，整洁白净。对上不明的眼神，苏桂右手搭上去。被紧紧握住。感受着双脚放空和远离的地面，树叶的清香。在森林上空，衣服被吹的猎猎作响。银色森林中，苏桂看见蜿蜒的火龙。耳边风渐小，是贴过来的脸旁。顺着李肉的食指方向，他看见火龙中的人影。
“是那个吧，可以过去吗？”苏桂贴在李肉耳边，用手拢住声音。风声太大，苏桂的气息在手心中，喷洒在李肉耳边。
树叶在脸颊擦过，苏桂抱住李肉的手臂。“不能飞高点吗？这全是叶子。”
顺着树干，一阵向下的牵扯感后，两人重新回到云层中。
无力感受的苏桂闭上眼，直到耳边声音停止，脚掌再次踩在地上。他睁开眼，定位到路上的黄豆。拨开灌木丛，跨过去，边跑边呼喊。
“黄豆！”
安静丛林中的声音，让背影紧绷。他缓慢转头，“哥哥！”终于放心，露出笑容，两步就跑向苏桂身边。
“哥哥，你在路上有看见姐姐吗？我找不到她了。”他声音着急。
“我们和你一起找吧。你知道姐姐要去做什么，或者离开前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地方吗？”
“不同...她很久没和大家说话，很久没有笑。像个哑火的炸药，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炸掉。那天大家都很开心，但我找不到姐姐。每个人的极限能举起体重三倍的东西，再往上，一百公斤也只能举起两倍。两百公斤是很多人的极限，再增加，人就会从英雄变成血袋。再往上也难以增加，人的责任不是按照能力划分的。哥哥，我不想姐姐在没人的地方，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变成血袋。”
黄豆完全变成大小伙，低沉地嗓音说明，确实过去很多年。
“看来，姐姐是你的英雄。”
“姐姐是勇士，给她机会，她就会挑起整族重担。”
黄豆突然停下声音，食指拦在唇中眼神犀利，安静盯着丛林。在苏桂耳边轻声：“哥哥，有人和你一起吗？”他步伐谨慎，走到灌木丛，猛地拉开。
“原来是个死蛇。”他长舒口气。“听说姐姐去敬猫神，我想去看看。”
“好。”
两人并肩向前，苏桂只听见身旁人说话。
“哥哥，我觉得奇怪。”
“是想到姐姐在哪里吗？”
“不是，好像过去很久了。大家都还是昨天的样子，我应该才五岁，我记得。可我现在比今天姐姐离开时，还要年长。我说不明白这种感受。就像大家都停在昨天，只有我一个人在长大。还是说，大家才是正常的，只有我在加速变老。毕竟，哥哥你也一直没变。我说不明白，但我觉得，哥哥会明白这种感受。”
黄豆描述自己的疑惑时，没有任何卡顿。就像早已在脑中，反问很多次，准备很多次。只等遇到合适的人，一股脑托出，不让机会跑掉。
“找到姐姐后，你想做什么？”
两人走到半山腰，黄豆也没开口。又往前两步，他突然停下。
“我居然没想过，呵哈哈。这一切果然有问题，是吧，哥哥。怎么会有人，把找到别人，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姐姐也一直劝诫我，要为自己而活。”说着，他语音模糊。找到发泄口般，染上哭腔。
“哥哥，一切真的很奇怪！”
苏桂慌乱转身，手忙脚乱，想要给黄豆一个拥抱。
“太黑了。”苏桂双手向前摸索，着急的，手中出现光芒。
眉头紧蹙 ，捂住脸呜咽。透过指缝，闭眼适应光亮。粉红的眼皮，包裹激动的眼。他脸上的光芒，更亮了。
苏桂表情呆滞，迟疑变得坚定。他走向黄豆，闪光的右手仔细照亮黄豆的脸，鼻子、嘴巴、耳朵、眼睛，甚至毛孔，左手一寸寸摸索。看见黄豆兴奋瞳孔中，自己的苍白。
十五岁的自己，在眼前哭泣。
“不可能...”他张开嘴，问道：“你是黄豆？”
“是的！哥哥，你是神，你可以帮我找姐姐吗？”黄豆破涕为笑，握住右脸的手掌，带着虔诚和谄媚。
不是不能和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见面吗？
“哥哥？”
“嗯，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