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的另一边，好多个行人身背货物，排成一条密密麻麻的长队，缓慢地行驶着。

“都小心一些货物，不然我们这一趟白来了。”

一小青年愁眉苦脸：“张队，我们这还要走多久啊？羌城那边真的安全吗？”

为首的中年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擦了擦额头的汗：“最多再走一个多时辰吧，不管安不安全，如今我们也只能去了，脚步快些吧。”

他说完，又向后吆喝了一声，后面大汗淋漓的人们加快了几分速度，长长的队伍缩短了不少，在烈日下的影子被拉成细长的一条线。

——

“是商队。”江怊闻声望去，“看起来人数还不少。”

席绡白蹙眉：“怎么还有商队敢来羌城。”

江怊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想来没有什么是可以拦住的。”

陆景沅一时没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虽说雍州人烟稀少常有魔修出没，但是中心绿洲也有人族居住，不至于这么危险吧？

江怊盯着商队的末尾：“化个假像混入他们？”

席宁尘轻声回道：“化假像太消耗法力，不适合。”

陆景沅心想这里就他的法力最低了，这句话当真是在给他找退路了。不过化假象确实消耗法力，不是长久之计。

席绡白摸着下巴：“要不我去交涉一下？”

席宁尘刚要说话，突然，一阵树叶沙石的声音袭来。

呼——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浑浊的狂风，响得恐怖，在戈壁之中横行霸道。

他们四人同时蹲下身子，只见那狂风如同黑色的巨浪，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啊！——”一声尖叫惊起，那商队被吹得七零八落，有一人还直接被风刮到了天上，顿时没了踪迹。

“好了，这下机会来了。”席宁尘闪身上前，手中不知何时显出了一条银鞭，一挥击向空中。

江怊也不甘示弱，纵身一跃，身形在巨大的风沙中隐去。

两人在黑色的风沙中同时寻觅，身影快到看也看不清，那两名被风沙卷走的男子很快被救了下来。

风沙渐渐平息，席宁尘和江怊将男子放在空地上。陆景沅起身过去，只见那两名男子嘴唇发白，面色十分难看。

他们的意识还尚未清醒，像是难受得不行，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奄奄。

商队其他蹲在地上抱头躲避的人连忙跑了过来，查看了一下地上的两人。

席宁尘道：“只是昏过去了，并无生命危险。”

为首的中年男子连连道谢：“多谢，多谢，敢问几位是何人？”

席宁尘暗暗朝席绡白使了一个眼色，“我们是仙族的修士，你们是何人。”

“哦，原来是修士，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商人拱手道谢：“我们是中州的商人，去羌城做生意的，不知怎的，遇上这狂风，把人都给刮跑了。”

江怊意味绵长地望向戈壁的西面：“这妖风来的确是稀奇。”

席绡白细眉微皱：“如今雍州意外频发，接连有商队失踪，你们怎么还敢来？”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有些生气。那商人长叹一声：“唉，中原大地赋税高，生意不好做，要是有办法在中州待着，我们怎么会冒险来这里啊！”

席绡白：“税收不都是由户部规定的吗？如今国库充裕，怎会价格很高？”

商人无奈道：“虽说是皇帝和户部规定的，但是他们又管不到下面的地方官啊！官府成日欺负我们这些最底层的商户，光是主要的税，就要抽取一半收入，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税，一趟下来啊，我们都赚不到多少钱啊。”

他听完一愣，瞳孔瞬间放大，“这……这……”

把百姓逼到这个份上，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千里之外的羌城，当真是世风日下啊。

席绡白一时表情复杂极了，商人以为他是仙族，便随意道：“这位仙长，你是仙族恐怕不知道，现在人族的官场可混乱了，普通百姓生活不易啊。”

席绡白咽了口口水，不知作何回答。席宁尘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位先生，我们也要去羌城，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吧，我们四人跟在你们后面即可。”

“好啊，”那商人见方才的风沙诡异可怖，正好想求有人照应，求之不得：“多谢四位仙长相助。”

席宁尘摆了摆手，四人于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改变了装束，不仔细看，就和商队里普通的商人一样。

席绡白神色微凝：“我竟不知道中原赋税如此之高。”

江怊略有些不屑道：“我就说现在官场腐败，你还不信。”

陆景沅忽然间想起了之前平江官府的事情，还没组织好语言开口，就听见席宁尘对席绡白道：“你这几日不在府上，想必没收到我给你的信。”

“什么信？”席绡白转头看向他，席宁尘于是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他们在平江遇到的事情。

“竟然有这种事。”席绡白听完，拳头紧握：“官官勾结成何体统，这次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和我哥说一下，让他好好整治官场。”

“只怕是你哥也管不好吧，”江怊双手抱胸：“他要是想管，早就管了，何必要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当年九子夺嫡是何等激烈，席桓要是没有朝中老臣的支持，也无法登上皇位。

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后期全是席桓的人，现在混乱的局面，说不定也有席桓默认的授意在。

席绡白辩驳道：“我哥，我哥也是第一次做皇帝嘛，而且，而且这么多官员呢，他怎么可能每个都能管住？”

江怊冷哼一声：“你这话未免太牵强，还有人是第二次做皇帝的吗？”

当今的圣上是席绡白同父同母的哥哥，皇四子席桓，原著对他的描写不算太多，陆景沅只知道他是宫斗的一把好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听说先皇的死貌似都与他有关。这种心狠到对亲生父母都不会放过的人，却唯独对席绡白这个弟弟万分疼爱，真心相待。

席宁尘道：“好了，你们别吵了。荒漠之中本就天气炎热，接下来只会越走越渴，还不如少费口舌得好。”

江怊和席绡白于是默契地闭上了嘴，两人各自向外移动一步，拉开了距离。

接下来便是漫长无聊地前行，时至正午，太阳越来越大，照得地面滚烫，阵阵热气从沙土中泛了上来，闷热异常。

他们已经在荒漠中行走了一个多时辰，陆景沅热得口干舌燥，“怎么还没到？”

江怊也热得不行，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竹扇，朝左边扇风。

他同席绡白许久未说过话了，现在却偷偷给对方扇风，席绡白感受到阵阵凉意，转头看向江怊，江怊又立马把扇子摇向自己，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陆景沅：……这大魔王前期可真是小学生谈恋爱啊。

席绡白望向前方：“像是不太对，是他们方向有问题？”

席宁尘道：“不，在沙漠中，有水的地方才有城池。而水源在有植物生长的地方，他们一路都在跟着这些仙人掌，除非——”

陆景沅一语点破：“这些仙人掌有问题？”

他们四人迅速移到队伍前面，这支队伍在烈日的烘烤下已经精疲力尽，如同一队行尸走肉，毫无区别。

陆景沅东看西看，那仙人掌绿意怏然，根根分明的刺在阳光下泛白。

他伸手凑近：“没问题啊，这不是普通的仙人掌吗？”

席宁尘握住他的手，“别靠近。”

陆景沅的手一时被席宁尘抓在手掌中，动弹不得。他一时不知道是伸回来还是就这么被握着，半晌，席宁尘松开手掌，把陆景沅的手放了回去。

席绡白面色发红，江怊盯着仙人掌，忽然召出佩剑，劈了下去。

里面的水流了出来，再还未落地之前，被江怊手中的水袋接住。

他把水递给席绡白，“快喝。”

席绡白低头道：“谢谢。”

他像是渴得不行，方才道谢的声音都是干涩的，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席宁尘提议道：“不如先找处地方休息吧。”

后面的队伍也是走得大汗淋漓，再走下去，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他指向前方，只见那边正好有一块高大的岩石，石身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后面的阴影下有一点凉气。

队伍前往那边休息。四人席地而坐，席绡白渴得不行，把江怊打的水全喝了，脸色才堪堪恢复正常。

他用衣袖轻轻擦了下嘴角：“其实我这次来雍州，还有一个目的。”

席宁尘道：“什么？”

“羌城自从归顺之后，一直与金陵断了联系。”

陆景沅奇道：“为什么会断了？”

别人穿书预知后面剧情金手指大开，他穿书因为原作者挖坑太多，每天都开剧情盲盒。

这又是一段全新的没有被原著写出来的剧情。

席绡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哥派了几次使臣去，都没有人活着回来。前几日，中原不断有去了羌城的商队失踪，民间许多人说，是羌城还没有完全归顺，再向我们示威呢。”

自古以来，雍州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人烟稀少，又因荒漠众多，甚少有人居住，偏偏在这里，却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外族。

羌城位于雍州绿洲的中心，羌人体格强悍，争强好胜，领地意识极强，刚开始与居住在附近的中原人争夺物资、水源，后来又抢占土地、屋舍。

传说羌城的士兵力大无穷，凶狠异常。背后又有部分仙族的支持，几个为首的将军都修习仙法，周围部落无一是他们的对手，因此雍州的绿洲全部被他们占领。要不是因为这些绿洲加起来地方也不大，他们早就称帝称王了。

自从先皇的上一代起，就一直把羌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派人征战都没有拿下这座城池。直到到了先皇晚年，席桓带兵亲征，浴血奋战数月，总算攻下了羌城。

之后，席桓也因此夺嫡成功，获得了皇位。

席宁尘道：“席桓没有管？”

他们三人在众皇子中关系最好，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相熟，不注重君臣礼节，都是直接称呼对方名字。

席绡白摇了摇头：“没有，我上个月和他提过这件事，他没说什么，倒是说雍州地方偏僻鱼龙混杂，让我千万别去。”

江怊挑眉：“然后你就很叛逆的，他说不去偏要去吗？”

席绡白辩解道：“我这怎么是叛逆了，我也是想为我哥分忧么，羌城一直这样会动摇我朝的统治，还不如早日解决了好。而且八灵盘也测出中州有人灵力消失与雍州魔修有关，白樱樱被羌城的将军强娶，我怎么可以不帮她……”

“等等，”陆景沅打断了席绡白的话，疑惑道：“一下子三件事都指向雍州这里，会不会太巧了？”

他刚才回忆了片刻，勉强想起这个羌城的副本好像是原著一个烂尾的情节，肉松贝贝鸡写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最后的结局如何。

他这话一出，剩下三人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片刻后，席宁尘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样，我们此刻已经来了。无论是不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过来，我们都得去看看羌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怊眼眸下垂，似有异色，缓缓问道：“你之前去灵脉禁地试炼，是不是也被派到雍州来了。”

从之前席宁尘说雍州肯定没有魔族，和刚才他一下子就发现这片有岩石可以躲避，如此种种，江怊心中已经猜得有数了。

席宁尘颔首：“是。”

江怊面色一凝，抱着试探的心理：“灵脉让你做什么了？”

席宁尘垂眸不语，似在思考，一会后缓缓道：“我进入禁地之后，灵脉问了我三个问题。一，仙族和人族有何区别。”

席绡白问：“那你如何回答的，有何区别？”

席宁尘道：“我说没有区别。”

江怊和席绡白同时微微一惊，陆景沅倒是点头同意。

本质不过是有无灵力罢了，若是没有天衍灵脉的恩赐，仙族与人族又有何异。

席绡白道：“那第两个问题呢？”

席宁尘道：“问对于我来说，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范围就大了，江怊凝神片刻：“是问人还是事物，还是其他的什么？灵脉没说清楚吗？”

席宁尘摇头：“没有。我回答说我不知道。因为思来想去，父母兄弟，同门朋友，都很重要。”

这下他们两人的表情比之前还要惊讶，席宁尘掠过了他们的反应，“第三个问题，问我觉得偷盗之人该如何处置。”

这次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说按照本朝律法，偷盗之人要归还偷来的物品，严重者要被砍去手掌，若是多次犯错，论律当斩。”

席绡白点头同意：“这个问题倒是比之前的正常多了。”

席宁尘继续道：“然后灵脉就将我送到了一个地方，要我抓住偷盗的盗贼，只要抓住后可以通过试炼。我之后发现，那个地方就是雍州。”

“雍州？是羌城吗？”席绡白乍起，惊讶地看向席宁尘。

“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间，一声求救从岩石的另一面传来。

四人连忙起身，商人们也一个一个地起来。只见一个少年哭喊着跑了过来，手指指向不远处：“我哥哥，我哥哥不见了！快来人啊！”

他们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地方离这边不远，一眼便可以望见。

只见坑坑洼洼的沙地上，是一座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