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传来，像是雪水融化后的潮湿味道，又像是书卷的笔墨味，陆景沅扬手扇了扇：“这是间藏书阁？”
“先进去吧。”席宁尘托了个掌心焰，火苗照亮了大半间屋子，楼中的情形堪堪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一层是层普通的小阁楼，地板和墙壁都黑黢黢的，地上积满了大小水渍，潮湿腐朽弥漫其中。
这间阁楼说窄不窄，说宽不宽，在火光的照耀下大致能看个一半，里面基本没什么摆设，畅通无阻。
两人往里面走去，不知为何，屋内的窗户明明是关着的，却比外面还冷。陆景沅哆嗦着身子，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得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当即尖叫出声——
是一截白骨。
“啊啊啊啊！——”陆景沅心惊肉跳：“这是！这是人的……”
“是人的骨头。”席宁尘眉头紧锁，低下身托着掌心焰靠近，目光从最左扫到最右。
只见总共有十几具白骨，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骨头这一块那一块的，大有惨烈无比之感。
“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无意冒犯……”陆景沅双手合十，声音发抖地问：“这里，不会是杀人魔的老巢吧？”
席宁尘不作回答，面不改色地转头：“跟紧我。”
语罢，他朝东面走去。陆景远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防止再踩到什么。东面的墙角是一扇紧闭着的小门，席宁尘用力一推，径直往里面走去。
“你认识这里吗？”陆景沅好奇地环视四周，里面还算是宽敞，放着一张书案和层层整齐的书架。和外面的潮湿腐朽不同，这里有股淡淡的花香，即使在雪水气味的包围之下也能闻到。
难不成真的是个废弃的藏书阁吗？
席宁尘没答话，眉宇间多了几分阴沉的神色，视线有目的地快速扫过屋内，停在角落中的书架第二层，忽然间瞥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在他指尖快要碰到书本的那一刻，他们两人所站的地面一瞬间塌了。
凛冽的寒风袭来，天旋地转之间，两人快速下落，身边的场景已然变成了白茫茫的大雪，漩涡状地把他们往下吸。席宁尘挥出灵力想抓住上面的地板，却于事无补，只能看着灵力被雪浪吞噬。
他猛然拔出宿仙，一手抓住陆景沅的腰，一手握剑运气。
就在这时，一片白的入口处，两道黑色的身影投下，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视线的上面。
是席绡白和江怊。
“别过来！”席宁尘大声喊道，响亮的回声在漩涡中打转。席绡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说得也太晚了！……”
砰！——
底下一阵灰尘扬起，四人迅速到达了底部。
好在席宁尘提前掏出了佩剑，一手撑着宿仙稳稳落于地面。陆景沅被他掐腰抱着，也一同立于地面之上。
江怊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对坐在他身上的席绡白抱怨道：“我每次和你出来，不管是出巡还是试炼，就没一次顺利过。方才都叫你不要进来了，偏要进。”
陆景沅寻声悄悄看向他们那一边，只见江怊嘴上抱怨，手掌还是小心地托着席绡白的腰，生怕他摔着。
……口是心非要是有等级的话，江怊怎么说也算个top。
席绡白站起身，脸红地辩解：“你，你说我干什么，不进来看看怎么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啊？而且，而且我说了我可以自己进来的……”
“自己进来？呵，这么深的漩涡，你御剑功夫又不好，自己进来是想摔死吗？”江怊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头查看自己的腿伤。
“啊，你的腿伤！”席绡白面色一变，抬起手掌一看：“都出血了！”
江怊嘴唇紧抿，仍然摇头道：“无事，只是……”
“都这样了，快点包扎吧。”席宁尘放下陆景沅，收起剑朝他们这边走来。
席绡白立马将方才的口角抛之脑后，焦虑地在乾坤袋中翻找，最后找出一截顾昭远给他的绷带，弯腰给江怊包扎。
这次系统没有警报声，想来并没有什么危险，陆景沅松了一口气，没有多管。只见他边上的席宁尘似乎心中有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周。
这大约是个洞穴，空旷又潮湿，微弱的白光从顶端的空隙中漏出，阴冷的空气让人直发抖。陆景沅哈了口气挫了挫手掌，江怊伤口的血这才止住，几人纷纷点起掌心焰，席宁尘问：“你们两人怎么会在这？”
席绡白道：“我们两人想办法用速移阵把顾北衔他们一行人送回了中州，灵力差不多用光了，就想着御剑一段走一段回金陵。没想到到了峡城，竟然碰见雪山拦路。我们两人进来后遇见了一个老汉，他说这飘雪已经飘了快半年了，我觉得其中必有问题，便和江怊进来了。”
席宁尘道：“你们说的那个老汉我们也遇到了，不仅如此，这片雪原还会自己改变地方，下雪的位置一直在改变。”
“这个我们也听说了，”江怊耸了耸肩，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离奇，当真是离奇。”
席绡白蹙眉：“中州是仙门所在地，一向平静安宁，从来没出过什么事端。峡城虽然位置偏僻，但也是中州的一部分啊，怎么在仙门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席宁尘淡淡道：“仙门是弟子们修习交流的场所，学斋当然没空管这种事情了。况且只是下雪并未伤人，不算出事，没人插手实属正常。”
席绡白欲言又止，表情有些无奈。陆景沅问：“你们进来多久了？可有什么发现吗？”
席绡白回答：“大约一刻钟，我们两个在外面逛了一圈，除了这座阁楼外没发现什么别的建筑。进来后把这间屋子转了一圈，发现了十八具白骨，方才见这间屋子亮着光，就赶过来看看。”
江怊双手抱胸，不耐烦道：“我说一片漆黑中闪着光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事，你还不信吧？这不就被吸进来了。”
席宁尘：“应当是有人故意设了陷阱，只要碰到书架上的书，地板就会塌陷，掉入下方的洞穴。”
原来是这样，陆景沅刚想问那些是什么书，席绡白道：“什么陷阱连你也没有察觉？”
席宁尘道：“这里既不是结界也不是迷境，所有陷阱都是用现成的灵力布置出来的，我无法提前察觉。”
江怊轻笑一声，对席绡白道：“你皇兄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每次都未卜先知？”
陆景沅听这话感觉奇奇怪怪的，刚想出口反驳，却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只好闭上了嘴。
席宁尘对江怊的话充耳不闻，神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席绡白也没什么反驳的话，随即话锋一转，问道：“那上面的白骨，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席宁尘摇头：“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白骨中有男有女，大多都是青壮年，死了不久，只是这里环境潮湿所以腐烂得快。”
陆景沅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会不会是有人在杀人铸器？所以弄了这么多白骨？”
他记得原著中一笔带过过一个小副本，说是有人在中州杀害仙门弟子以来获得灵力铸造仙器，最后在凶手废弃的屋舍发现了很多具白骨。但他不记得这个副本的具体时间了，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得套进去试试。
江怊当即否定：“杀人铸器至少得有法器和工具，这里有什么，除了上面那间书房可能值钱一些，一样能用的东西也没有。”
席宁尘忽然沉声道：“这上面的布置，和庆王府的落栀阁一样。”
“落栀阁？”席绡白一愣：“那不是父皇为皇子时，住得最多的居所吗？”
席宁尘点头：“正是。”
好家伙，难不成是先皇的私生饭？
陆景沅回忆了一下上方的布置，猛然间觉得十分奇怪。
原来席宁尘的父亲在做皇帝之前，住得地方这么简陋的吗？陈列摆设都没有多少啊，除了书本就没值钱东西了，难道从前也是不得宠的苦命皇子？
“原来落栀阁这么……这么简单的吗……？”席绡白微微一惊，忍不住问道。
“你出生得晚，可能没去过，落栀阁的摆设就是这般简陋。”席宁尘神色平静道：“这里是我母亲做侧妃时的住所，她不喜奢华，屋中向来只有成卷的书卷，前面留出的空地，是她用来练剑的地方。”
席绡白恍然：“哦，原来是辰贵妃的住所，我听我母妃说过，她虽然是宫中最得宠的，但是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也不喜欢奢华铺张，所以在父皇登基后一直住在宫外。”
陆景沅问：“那这个地方和你母亲有关？”
席宁尘眼中划过一丝莫测的情绪，“我从小是在落栀阁长大的，我不会忘记那里长什么样，只是这里是不是和我母亲有关，我也不知道。”
席绡白急促问道：“话说辰贵妃离宫这么久，和你也没有过通信吗？父皇临终前在想着她。”
“没有。”席宁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她说过让我不要过问。”
陆景沅一愣，难不成辰贵妃真的已经死了，还偷偷瞒着席宁尘吗？
江怊拍了拍身上的雪水尘土：“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要到上面去才有调查的机会。”
席宁尘立刻运气，比之前要汹涌数十倍的灵力在刹那间爆发，砰砰打在石壁上，碎石掉落，地面震动。席宁尘抬手一挥，对江怊和席绡白道：“接好。”
他们两人纷纷接住灵力，转身拔剑一跃而上。
陆景沅看着江怊和席绡白冲上去的身影，问席宁尘：“你还有灵力的话，借给他们之后能不能也借给我……啊！”
视线天旋地转之间，他已经靠在了席宁尘的肩膀上，耳后低沉的声音传来：“不用，直接我把你扛起来一同走，这样你省心我省力，方便多了。”
陆景沅：“……”
好吧，你厉害你说了算。
有了巨大灵力的加持，三人立马冲到了最顶端，江怊寻着白光掏出虚妄剑，一击打碎了出口的雪浪。
四人落于地面后，屋内的情景还是和之前一样。席宁尘指着书架：“我刚才想拿的，就是这本书。”
“那是什么？”席绡白问道。
“看外面纸张的颜色，和我母亲之前的一本日记一样。”席宁尘目光落在那本泛黄的书卷上，眸光微凝：“我母亲生前有写日记的习惯，会拿一本书专门记下自己每天的生活，因为是日记，所以她从不让我和父皇看。”
席绡白：“怪不得有次皇后说辰贵妃不守宫规顶撞圣上，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吧？”
“是。”席宁尘道：“母亲后来有几次和父皇吵架，基本都是因为日记和出宫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席绡白略有耳闻，并不意外。席宁尘再次上前，抬起手，指尖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地僵持着。
陆景沅道：“既然是日记，说不定记的都是你母亲的私事，不管是出于隐私还是什么，她不想让你们知道，自有她的道理，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是。”席宁尘如释重负般垂下手：“我确实不该看的。”
江怊：“这里只是布置一样而已，又不一定真的是你母亲从前的居所。与其乱猜，还不如再多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白光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