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了,寒风呼啸灌入窗牖,阮婶起身进来拉上帘幔。
一片黑影落下,床榻上的人微微倾身,将一碗剔好鱼刺的鲜嫩鱼肉放在她身前桌几上。
安素晚抬头,直直撞进一双墨黑的眸子中,这双眼睛藏着千山万水,装着盛世红尘,轻轻一漾,动人心弦。
刚刚泛起的涟漪忽的就平静下来。
眉眼弯弯的对他笑了笑,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透着淡淡的欢愉。
阮予墨微微勾了勾唇角,坐正身体,一番动作做的极为自然,轻缓优雅,如诗如画。
范居然眼神闪了闪,问安素晚:“花兄可懂天文?听过五星连珠吗?”
安素晚抽空抬头,点点头,笑说:“听过啊。”
范居然诧异:“花兄听过?”
安素晚肯定的说:“嗯,听过,怎么?”
范居然唰的打开玉骨扇,笑说:“这事儿是各国机密,只有大梁、大邺、东魏和南齐四国皇室知晓,连西晋都不知,花兄的消息倒也灵通。”
安素晚撇撇嘴巴:“你是想问我,为啥我知道你们皇室秘闻?”她低低嘟囔一句:“拐外抹角的。”咽下口中食物,安素晚说:“就前几日,在红尘客栈那日,那家客栈的店小二告诉我的啊,哦,好像是挺重要的,店小二告诉我的时候,那家客栈的老板还阻拦来着。”
范居然眯了眯眸子:“红尘客栈的店小二。。。”
安素晚点头:“嗯,我听他说,在那前一日,好像是有两个人在他那住宿来着,但连夜跑了,他听那两个人说的。”
范居然唰的打开折扇,扬声道:“念尘。”
话音还未落,一道身影忽的闪过,房间正中央已落下一个身影,正是念尘,垂头行礼:“殿下。”
范居然也不避人,懒散吩咐:“去红尘客栈查查看。”
念尘道是,随后足尖轻点,瞬间不见了身影。
安素晚一双眸子睁的大大的,筷子夹着鱼肉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伸手指着念尘离开的方向问:“他。。。他从哪钻出来的?”
箫南风含笑道:“花兄莫怕,念尘是范太子暗卫,平日里隐在他周围,有需要时才会出现。”
安素晚羡慕道:“这么神奇啊?那你的暗卫也在周围吗?”
箫南风笑意温润,点点头:“你见过的,暗一。”
他话音刚落,暗一倏地跪倒在青石地板中央,拱手行礼:“主子。”
安素晚忙将筷子尖上的鱼肉放在嘴巴里,快速咀嚼,咽下去后拍手大乐:“真好玩。”
她转头问阮予墨:“无殇也在吗?”
阮予墨摇头:“他不在,无殇去追蓝冠噪鹛了。”
“哦。”安素晚有些失望的样子,随后又眸光晶亮的问郑景行:“那你也带了暗卫喽?”
郑景行哈哈一笑:“自然。”
他一拍手,一名身着紧身劲衣的男子飘身而落,面上如有一团雾气一般将他笼罩在其中,看不清本神容貌。
郑景行伸手让他免礼,对安素晚介绍:“这是鬼影,本宫暗卫。”
安素晚羡慕的说:“真好,我都没见过暗卫。”她自顾自道:“我只有念姨,但她是花家家仆,处处管着我,什么都不能做,前几日我把她甩掉了,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她的样子不像作假,几人一时间也分不出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又沉寂片刻。
依然是范居然举杯,请大家满饮杯中酒,然后笑问:“此次五国会盟,依几位兄台看,可能顺利谈判,继续维持天下平和?”
郑景行最爽朗,摇头道:“悬,大邺帝想吞并各国的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不是大邺太子不争气,只怕当今天下早已战火纷飞了。”
箫南风点头赞同,颇为担忧:“不只大邺,西晋不满意上次谈判的结果,今年来广屯兵粮,只怕野心不小啊。”
阮予墨身份尴尬,本没有他开口的机会,奈何其余三国太子敬重他,比大邺太子更甚。
甚至,若他想要起兵,只怕大邺一呼百应,倒也不怪大邺帝小心提防他。
阮予墨微微一笑,淡淡说:“能不能谈判成功,关键在于能不能顺利找到第五人。”
这话几人都听懂了。
如十五年前闲云观一天大师所说,今岁有月蚀岁星之相,天女孙织星现,其所在,五星聚于一舍,天下大乱,合而为一。
几分纷纷将目光落在只一味低头吃饭的安素晚身上。
如阮予墨、范居然、郑景行、箫南风之辈,都精通天文星相,即便《天机图》消失数年,星象蒙蔽了天下人的视线,但几人心中清楚,四星分明对应在他们四人身上。
只是天女孙织星扑朔迷离,到底是不是她呢?
安素晚没有几人的烦恼,一碗子鱼肉下了肚,端起山楂甜水喝了一口,抬头时,见几人正盯着自己,她视线依次从阮予墨、范居然、郑景行和箫南风身上划过。
然后伸手揉揉面颊,没东西。
再低头看了一眼云纹暗花锦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她抬头问:“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箫南风笑说:“羡慕你吃的香甜。”
安素晚得意的扬扬下巴:“能吃是福,”未了,她又加了一句:“况且我还小,正长身体呢。”
范居然手摇玉骨扇哈哈大笑。
郑景行亦是爽朗的性子,直直问道:“依几位看,接下来几年,各国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阮予墨淡淡道:“各国往来通商贸易总有周边小国从中作梗,加之时常兴兵挑衅边境,依本王看,这些零星小国存在太久,该消失了。”
箫南风点头赞同:“不说别的,就我南齐河大邺往来河道就需经过四个周边小国,层层盘剥,到手的利润不足三成,弹丸大的地方,去岁竟出兵攻打我南齐肖南关,虽失败了,但终究是牛藓之戒,不得不防。”
范居然笑说:“本宫也早有此意,只是这附属小国的分属。。。”
郑景行率先说:“东魏以东、南齐以南、大梁以北的附属国自然各凭本事,就近所有,”他看了一眼阮予墨,笑说:“只是大邺位于正中央,西晋以西倒也沃野千里,水草肥沃,只是远了些,且西晋不一定同意。”
这对大梁、东魏、南齐都是有利的,范居然率先点头赞同。
箫南风笑说:“我没意见。”
阮予墨淡淡一笑,扫了另外三人一眼,温声说:“大邺距离西晋以西的诸侯国千里之遥,暂时无意去占领寸土之地,然则当今天下,诸侯国已经从天朝覆灭时的一百多个诸侯国减少到不到三十个。这三十个诸侯国实则多由大邺主宰乾坤,如今大梁、东魏、南齐从中瓜分,看似公平,实则从大邺口中夺食,莫说西晋不同意,便是大邺帝和太子也不能同意。”
郑景行问:“那允安兄的意思?”
阮予墨对吃的正欢的安素晚说:“花知意,去书桌后的大箱子中,将地图取来。”
安素晚嘴巴鼓鼓的,小仓鼠一样,一双眸子咕噜咕噜乱转:“???”
地图?
你们聊你们的呀,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指使我干嘛。
阮予墨见她委屈巴巴的坐着不动,淡淡挑眉:“去吧。”
“哦。”安素晚不情不愿的起身,先去净了手,才慢慢腾腾的挪到书桌后,果然见桌后有个大箱子。
打开箱子,有一幅折叠起来的,巨大的牛皮地图。
安素晚:“挂哪啊?”
阮叔阮婶同时从墙边取来抬过来一个大大的架子,阮叔伸手说:“你手腕上有伤,给我吧。”
安素晚怀中抱着地图,闻言递给阮叔,帮他们二人一同挂在架子上。
地图展开后,足足有从床榻边到隔断那么长,几乎顶到屋顶那么高。
其中万里江山,山川河水跃然纸上。
郑景行首先赞道:“好精细的地图。”
箫南风细细从地图上扫过一遍,点点头:“非常准确的地图,山川大河分毫不差。”
范居然立马喜笑颜开:“大邺帝都没有这么详细的地图吧,回头送我一份儿。”
唯有正在整理地图的安素晚,背着众人,视线从地图上一寸寸扫过,细细的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阮予墨对安素晚说淡淡道:“回来吧。”
又对阮婶说:“帮她准备些消食的果饮,别放冰。”
安素晚甜甜笑了笑,迫不及待的洗了手,一桌子菜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
阮叔递给阮予墨一个长长的柳条。
阮予墨以柳条在地图上划了几个圈,对范居然道:“大梁以北,三个诸侯国归大梁所有,但大梁与大邺中间五国,大梁二、大邺分三个。”
范居然抬眸不语。
阮予墨淡淡转头,对东魏太子郑景行说:“东魏以东,两个诸侯国归东魏所有,东魏与大邺中间五个诸侯国,东魏分三,大邺分二。”
郑景行高高挑起眉毛。
阮予墨又对南齐太子箫南风道:“南齐以南三个诸侯国归南齐所有,”又在地图上划个圈,“南齐和大邺中间诸侯国最多,有七个,其中这两个归南齐,其余五个归大邺。”
他放下柳条,淡淡道:“至于大邺和西晋之间的两个,聊胜于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