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晚又动摇一些,接着问:“全程都要陪着?”
阮予墨放下翡翠碗,也端起牛乳啜饮一口,再看看安素晚手中牛乳,想着这么难喝的东西,她是怎样喝的那般津津有味的,口中回答:“自然,我曾代圣人接待过大梁皇帝,当真累人的紧,范居然是太子,自然更甚,你今儿体验过便知晓了。”
怎么累人呢,他也不肯细说,但越是不肯细说的东西,就更有想象的空间。
安素晚彻底动摇了,摇摇头:“我可做不来。”
阮予墨抬头,看看高悬的日头,安抚说:“当年是初冬卯时,寒冷的紧,如今已是春末夏初,日头高悬,暖洋洋的晒上一晒,倒也无妨。”
安素晚起的迟,如今大太阳火辣辣的,晒在皮肤上,像是要把人烧起来一样,直直的站上一个下午,再白的人也晒成小麦色了,那可不行。
小女郎拨浪鼓一样摇摇头:“大梁日头那么大,才不是暖洋洋的,是火辣辣,你休想骗我,我才不想被晒的黝黑黝黑的。”她果断决定:“我不去了,范居然定是嫌弃自己接待大邺皇帝无聊,便想着拉我一起,阴险,太阴险了些。”
阮予墨埋在牛乳碗中的眸光闪了闪,优雅的放下碗,淡淡道:“有人陪着,确实好些。”
安素晚愤愤:“他好些,我才没有。”
恰巧远远传来叩门声,阮叔过来禀报,是大梁太子范居然的贴身侍卫念尘奉命过来接安素晚去东宫。
安素晚远远的隔着窗子对念尘喊:“告诉你家主子,我今儿有事,不去了,让他勤勉些,好生接待大邺皇帝。”
念尘顿住脚步,疑惑,自家主子不是说花公子极期待今日盛会,让务必把人接到吗?
怎的这边变卦了呢。
他隔着窗子,看不清里面情形。
但也能依稀辨认出身姿优雅高贵、倚床而立的男子是大邺靖王府墨小王爷,除了他,再没人能将白衣穿的如此出尘如画了。
那临窗而立的人就是花知意了,他疾步走到窗下,隔窗叉手见礼,开口道:“殿下让属下务必接到花公子,不知花公子何故不能前往,好叫属下向殿下说明缘由。”
安素晚眼珠转了转,面不改色的说:“阮予墨体内残留的毒发了,我得看着他,你帮我谢谢他邀请我,说我改日去东宫找他玩。”
念尘想着,阮予墨毒发那的确是大事了,不疑有他,只得拱手说知道了,然后自离开向范居然说明原因。
阮予墨唇角微微勾了勾,很快收起笑意,知她是闲不住爱玩的性子,淡淡道:“如此盛景倒也难遇,你既想去,我让阮叔陪你去瞧上一瞧,不在太子身边,倒是轻松自在许多。”
见她眸子又晶亮起来,阮予墨含了一丝笑意,淡淡打量一眼她的衣裳说:“但你这身衣裳许多人认识,张扬了些,我想你也担心别人询问徒增许多麻烦。”
见安素晚使劲点点头,含笑道:“让阮婶帮你寻一套粗布麻衣,寻个临窗酒肆看看就好。”
安素晚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阮予墨的胳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道:“阮予墨你人真是太好了。”
然后蝴蝶一样脚步轻快的一路小跑着唤:“阮婶阮婶,有没有简单一些的衣裳。。。”
顷刻间,人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
午时三刻,日头高高悬在南边的天空,一身蓝色素衣的小女郎出现在临街酒肆中,隔窗向外看过去,三千羽林军顶着烈日阳光列阵官道两侧。玄色纛旗上银线绣的蟠龙昂首欲飞,铜钲、编钟在临时搭建的彩棚下泛着青冷光泽。
礼部官员捧着鎏金仪程册来回踱步,汗湿的指尖在竹简上洇出深色水痕。
安素晚扒着窗缝使劲往东边忘过去,街道尽头蜿蜒如银蛇的河流,一眼看不到尽头,忍不住对阮叔感慨:“做皇帝真好,这阵仗,真是气派啊。”
阮叔笑说:“距离五国会盟还有大半月时间,听闻大邺帝本在千里之外,不知为何突然加快脚程,竟提前半月赶到了。”
安素晚眯了眯眸子,窗牖外,斥候的马蹄扬起一地尘埃,到了。
“奏《雅乐》!” 典仪官的喊声划破长空。
编钟轰然作响,乐师们奋力敲击青铜钟磬,高昂优雅的乐声如松涛般漫过官道。
安素晚换个方向,瞧见范居然出迎的队伍从北边迎过来,他一改往日大红色衣裳,着九章冕服端坐马上,金丝绣盘龙在阳光下闪着卓卓金光,但面上依然扬扬含笑,一派风流倜傥的样子。
安素晚撇撇嘴巴嘀咕:“着金装也改不了风流的性子。”
见范居然笑意漫开,一撩裙摆下了马。
知道应是大邺帝到了,安素晚忙侧过身子从窗缝向另一个方向看过去。
目光掠过对方持节的使者,果见大邺帝身着明黄龙袍端坐辇驾中,金线绣就的五爪金龙盘身欲飞,滚边的玄色貂裘下,身子直直坐着,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想来连日赶路疲惫的紧。
离得近了,见大邺帝停住辇驾,踩着内侍铺就的猩红毡毯走出来。
安素晚眯眼看过去,大邺帝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面容轮廓如刀刻斧凿,眉骨高挺,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细纹里藏着岁月沉淀的凌厉,额间隐隐浮现的川字纹,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一双眸子冷冷扫过,好像能洞穿人心似的。
安素晚忍不住嘀咕:“这老头看着忒严肃了些,凶巴巴的,平日里定不好相处。”
阮叔吓的一个激灵,甚至想上前捂住他嘴巴:“我的小爷啊,这可不能乱说,妄议一国之君,要掉脑袋的。”
安素晚回头,好奇道:“说他凶就要掉脑袋啊,那不是昏君吗。”
阮叔:“。。。”,冷汗唰的滚出来。
你还是闭嘴吧。
好在是雅间,没有外人,且为了安全,所有窗牖从内封死了,否则妄议皇帝,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呀。
安素晚见阮叔神色怪怪的,疑惑的挑挑眉毛,再回过头去,见范居然已经和大邺帝打着官腔寒暄上了。
“果然没趣的紧。”安素晚碎碎念,随即又高兴起来:“幸好没扮做侍卫随范居然一同出迎,也算喜事一件,”她看向阮叔:“咱们去逛街吧,阮予墨的毒素蔓延,回去时顺便去给他配些药草。”
阮叔见她心中念着阮予墨,神色温软几分,笑说:“今儿整个长安城不得开门营业,您也瞧见了,酒肆的窗户都封起来了。”
他又道:“咱们宅子里倒是有不少珍贵的药材,不知道有没有小郎君需要的,早起时主子还吩咐着说让带您过去挑一挑,有用的上的只管拿走就是。”
这么大方啊。
安素晚忙点点头,笑眯眯说:“那咱们回去吧。”
堂堂大邺靖王府小王爷,库房里肯定有不少宝贝,想想就很开心。
阮叔心想,还是主子了解这位爷,临出门前,阮叔担心安素晚性子太跳脱,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阮予墨说,她若是不肯回来,你就告诉她库房随她逛,她自然就回来了,果然灵验。
两人起身准备往外走。
忽听到外面突然一阵大乱,刀斧出鞘声、侍卫暴呵声、门窗破裂声、尖叫声混在一起,热闹极了。
安素晚忙收回脚步,扒着窗牖往外面看出去。
只见街边角落处无人的茶棚竹帘突然裂成碎片。无数黑影如离弦之箭窜出,手中淬毒短刃泛着幽蓝的光。
范居然一改风流模样,眸中泛起森寒冷光,抽出腰间宝剑横身挡在大邺帝面前,长剑刺入一名黑衣人咽喉,鲜血喷溅在蟠龙旗上,猩红刺目。
“护驾!” 范居然声音清冷,穿透街道。
第二波刺客自屋顶瓦片下鱼贯而出。他们腰间缠着漆黑的锁链,锁链末端缀着狼牙状的铁钩,甫一甩出,便将两名侍卫的盔甲勾得粉碎。
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百姓们连滚带爬地逃窜,却被刺客掷出的铁蒺藜划伤腿脚,哭喊声响彻整条朱雀大街。
安素晚眯了眯眸子,忽听得雅间门外一阵刀剑之声,心中泛起寒意。透过窗牖缝隙,果然看见第三波刺客自酒肆冲出,为首之人身形利落,手中握着一柄玄铁重剑,剑刃劈开空气的呼啸声令人胆寒。
街道上瞬间尸横遍野,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
忽然一名黑衣人被御前侍卫挑飞,直直对着安素晚所在窗牖砸过来,吓的她连连后退几步,黑衣人猛的撞开窗牖,重重砸在身后墙上。
安素晚闪身躲过后站立不住,同样重重跌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花公子。”阮叔忙小跑过来搀扶起安素晚。
窗牖被撞开,有黑衣人和大梁御前侍卫、羽林军互相混战,冲进雅间内,竟有黑衣人绕过羽林军,对着安素晚的位置直直刺过来。
安素晚细细的眯了眯眸子。
他的目标,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