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水榭—————
正厅角落里的漏刻水钟,“咚——”一声脆响,竹简来回一摇,积水清空重流,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伍太医正欲出门往偏殿去,还没到门口,水榭外传来了太监传声入殿的声音,“凤主驾到。”连连几声,越来越近,伍太医停下了脚步,偏殿是去不了了,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这把老骨头迟早要散架了。
沈江氏怀抱着沈藴渺,面上平平,没什么表情变化,但视线却慢慢从沈蕴渺这里落向了右侧榻上的君柠妖,想来,凤主定是为了君柠妖来的!轻轻附在沈藴渺耳边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小,听不太清楚,但是,沈蕴渺却停了哭声,小脸整个埋进了沈江氏臂弯,想来应该是让沈蕴渺闭上嘴,以防一会儿惹了凤主烦扰。
“凤主驾到。”魏献的声音一起,满屋的人就都知道凤主在门外了。
锦帘中间随即出现了两双手,将锦帘两边分开了,明黄色身影迈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直直看向了不远处的伍太医,“伍太医,妖妖到底如何了?”轻飘飘的,带着威压逼向了伍太医。
“回凤主,君二小姐脉象正常,只是为何还未醒来,老臣不知。”伍太医熟知宮秉德的脾性,心中忐忑异常,一心只希望孙太医快来救命。
“不知?”宫秉德眼神一凌,威压更上一层,满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苏沅嫕看着屋内众人似乎都忘了行礼,心下一惊,忙拉着君析妍一同俯首跪地道,“臣女叩见凤主,凤主万岁。”
苏沅嫕的动作让众人立即反应了过来,都跟着下跪行礼,“叩见凤主,凤主万安。”
“平身吧。”
“谢凤主隆恩。”君析妍站起身来,见伍太医还跪在原地,有些不忍,朝着宫秉德求情道,“姑父,妖妖自小身子就不好,前些时日还生了大病,许是旧疾,凡双姑姑已经去请孙太医了,想来孙太医定能将妖妖唤醒。”
宮秉德闻言看向了榻上的君柠妖,眉眼松动了几分,柔和了下来,越过了伍太医,到了长榻前,顺着方向坐在了一侧的紫檀木椅上,“去了多久了?”
“一炷香左右。”君析妍回答道。
“魏献,你亲自去请,让玄武兵把人拎来。”沉沉一声,沈江氏和沈藴渺皆被震惊了,玄武兵?天呐,这是何等荣宠啊!
魏献领命退了出去,阁中愈发沉寂了,苏沅嫕和君析妍表姐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低下了头。
“妖妖!我的孙女儿(外孙女)!”
门外的声音清晰,君析妍顿时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了门帘处,是祖母和外祖母她们来了。
锦绒帘幔掀开,凡双低垂着眼先走了进来,双手挡着门帘,以便苏筱茵扶着君宋氏,修妙可扶着苏洛氏进来,见四人都已进了正厅,便放下了锦帘跟在身后,微抬起的一眼,立马被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凤主万安,是奴婢办事不利,奴婢该死。”
宮秉德淡淡扫了一眼凡双,而后对着面前正要行礼的四人道,“不用行礼了。都坐吧。”凡双心下更慌了,背后的冷汗一下就起来了,她十分清楚,凤主越是沉默,越是不搭话,就说明凤主越生气,这可怎么是好?!‘孙太医怎么还不来呀!’
君宋氏四人环顾了一圈后,依次落座,心下大概知道了屋中情形,又见君析妍和苏沅?面上平静,便都定了心。
“凡双。”宫秉德沉声唤了眼前跪着的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了紫檀桌边,更像是敲在了凡双心上,交叠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奴婢在。”
“将鄂国公家眷请去重华堂,请太医来细细诊断,好好用药,再将夫人和县主稳妥送出宫去。”
凡双闻言一愣,不是要处置自己的吗?“奴婢遵旨。”赶紧叩头领命,退了出去,沈江氏在一侧眯起了眼睛,手掌轻拍着沈蕴渺,坐直了身板,脖子前倾了几分,似乎想多听些什么,后又觉得不该多事多听,起身行礼谢恩道,“臣妾多谢陛下恩典,小女惊吓过度,还望陛下宽恕其无礼之处。”
被沈江氏松开的沈蕴渺坐得东倒西歪,呆滞的眼神还未清明,宫秉德抬眸看了一眼沈蕴渺母女,摆了摆手,再无一言。
约莫半盏茶后,凡双带着人回来了,门帘两边挂起,水榭长廊前有着两顶小步撵,沈蕴渺母女再次起身行礼后随着门外的小宫女一同出了厅门往重华堂去了。
苏沅嫕见鄂国公夫人母女出了厅门,便轻踱慢步到了苏筱茵面前,轻提裙角,屈膝跪下,“姑姑,都是嫕儿不好,才害得妖妖与我一同掉入湖内,嫕儿愿受任何责罚。”小脑袋耷弄着,一副万死难辞其咎的样子。苏筱茵看着苏沅嫕的动作,一脸的疑惑,“嫕儿这话从何说起?”边说边将苏沅嫕扶了起来。
“姑姑,我本欲与妖妖追上你们,可妖妖落后于我,我一着急便拉了妖妖一把,结果,妖妖没站稳,又被我的力气一拽,就掉进了湖里,我想扶稳她,却没拉住,才一起掉进了湖内。若不是我,非要拽妖妖一把,也就不会掉进湖里了。”苏沅嫕低着头,脸颊通红,全身上下皆透露着一股自责之意。
君析妍正对着君柠妖,正不屑着沈蕴渺拙劣的演技,后听清了苏沅嫕说的话,心中一阵轻笑,若是如此简单,妖妖怎会对她自己下此狠手,这脚踝处的伤口极深,说不准会留下伤疤的,必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让妖妖掉进湖里,妖妖想要顺藤摸瓜才会如此的。
表姐心思耿直淳善,自是不懂弯弯绕绕的,若是这一世真的嫁进了康亲王府,怕是......会被吃干抹净吧。
苏筱茵听完,只是抬眼看向了长榻上的君柠妖,眼神坚定且平静,又伸手轻拍了两下苏沅嫕交叠的双手,安慰道,“嫕儿莫要自责了,具体如何还要等妖妖醒来再说。”
“表姐,真相如何姑父必会查明,咱们只管等着孙太医来便是。”君析妍走至苏沅嫕身侧,轻声开口,眼睛直直的望向宫秉德,好看的眼眸里透着满满的信任,宫秉德目光扫了一圈殿中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岳母,多年不见,一切安好否?”语气一改冷淡,听起来十分柔和。
君宋氏微微抬起头,“多谢凤主,老太婆还没死呢。”语气生冷僵硬。君析妍站在君宋氏身侧,伸手揉着君宋氏微微僵直的肩膀,祖母定是想起了姑姑才会如此,抬眼又细细观察着娘亲、舅母和外祖母的神态,心下更加确定了一件事,姑姑君青雅在凤主心里高于一切,若铭表哥未像前世一般早早病逝,那凤主之位迟早便是他的!
凡双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厅内,远远地跪下,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一问一答的对话正巧一字不落都听进了耳朵里,让她更加惊恐不安,却一点动作也不敢有,生怕自己头上的珠链发出声响。
堂厅内颇为安静,除了火盆中银骨炭呲拉呲拉的声音外,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宫秉德闭上了眼睛,看不出一丝情绪,似乎刚刚的问答没有发生过一样。
“凤后驾到。”
门外忽传来人声响动,浩浩荡荡进来了一堆,宫女太监站了两排,那明黄色的倩影走在正中,珠光宝气,摇曳生姿。宫秉德抬眸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凡双,余光扫了一眼进来的身影,垂下了眸子,倚着半边紫檀椅,一副惬意的模样。
“臣妾见过陛下。”凤后进来后,先扶起了凡双,后给凤主行了礼,一反常态行了跪礼,有些莫名。
宫秉德不开口说话,依旧低垂着眸子,连动作也没有半分,凡双见状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冷汗直冒,隐隐有种今日她定不能活着走出去的感觉。
“陛下,臣妾姗姗来迟,是为了找出那害了妖妖的罪魁祸首,还望陛下息怒。”凤后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脸上的愤愤不平,像是她的女儿被害了一般,更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厅中众人还未有所反应,就见魏献带着孙太医进了厅门,魏献弯了腰,弓着身子,余光中看到了跪着的凤后和凡双,眼珠子转了几转,掩下了眼中的异色,君析妍站的位置刚好将一切尽收眼底,不愧是凤主近身侍候的狗东西!
“陛下,孙太医到了。”
宫秉德站起身来,边往长榻边走,边吩咐道,“快看看妖妖。”孙太医翻开药箱,回头寻了寻,“伍太医。”宫秉德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心下明白孙太医在找谁,便开口唤了句。
“脉息正常,我下过针,可并未见醒转,我不善妇人之症,你可有瞧出别的?”伍太医抬起腿,有些难起来,年纪是大了,这才浅跪一下就已腰酸背疼的不行了,嘴里说着话,起身的动作慢悠悠,看起来艰难得很,苏沅嫕只听见声音却没有见到伍太医过来,便回头看了一眼,见伍太医的动作,迈开了步子,走到伍太医身旁,伸手扶了一把。
“多谢郡主!”起身后的伍太医行礼谢了苏沅嫕,抬起胳膊,捶了捶腰间,一步一停往塌边走去,苏沅嫕跟在身后,颇为难受,只望着两位太医赶紧将妖妖救醒,那样,两位老人家才可以快快回去歇息。
君析妍和君家、苏家长辈瞧在眼里皆认为苏沅嫕太过于良善,康亲王府,那些亲戚妯娌,真让人忧心啊!君宋氏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君青雅,苦命的孩子啊......
“表姐,莫要担心,福气之人自有菩萨庇佑,妖妖一定没事。”苏沅嫕听着牵起了君析妍的手,浅浅一笑,笑意并不达眼底,君析妍瞧在眼底,便没有再说什么。
妖妖啊!可赶紧起来吧!要不然,这戏怎么能唱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