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在汉京，最有名的酒肆茶馆，那一定是荼蘼楼，既能雅气品茶作诗，不惹人反感，还能俗气划拳拼酒，不惹人厌恶，两者平衡共存，倒成了京中贵人们最爱去的地界了。
荼蘼？难不成取自荼蘼花？
末路之花，竟也有人喜爱吗？这荼蘼楼位处汉京日昃市上最繁华之地，若名字真是取自花名，那可真有种极盛而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觉。
——————荼蘼楼——————
君府平日里用的马车十分普通，扔在马车堆里都寻不出来的那种，所以出现在荼蘼楼门口时，也不会有人能注意到。
“二小姐，荼蘼楼到了。”
话音刚落，车夫收了马缰绳，马车便稳稳停在了荼蘼楼正门前的路道上，灵凉闻声先下了马车，微垂着脑袋，伸着胳膊等在车帘前。
“姐姐，若到了匠铺有什么决策不定，待我过去再商量吧。妹妹就先进楼内坐坐了。”见君析妍点头应下，君柠妖掀开了帷幔一角，露出了半个身子，眼睛咕噜咕噜直转，观察着四方来客，扶着灵凉的胳膊借力下了马车。
一身衣饰低调谦和，可周身贵气难遮。
荼蘼楼的伙计哪个不是人精，怎会瞧不出？手上白巾一甩，连忙迎上前，“贵客，您是吃饭还是喝茶呀？”
“喝茶。”声音出谷黄莺，一楼的茶客议论纷纷，更加好奇眼前这女子的身份。
灵凉察觉楼内人打量的目光，几步上前，走到君柠妖面前，截断了那些打量的视线，转头出声询问，“三楼包房有吗？”
“有的，姑娘楼上请。”伙计边说边引着君柠妖主仆上楼，君柠妖眉头紧皱，被人窥探的感觉真是令人厌恶。
“贵客，这个包房位置最好了，正对着秋淞河，景致好的嘞~里面请。”灵凉朝着喋喋不休的伙计招了招手，递了个碎银子，伙计便很识趣儿闭嘴退出门去了。
待包房门紧紧关上后，君柠妖才松了紧皱的眉头，拿掉了面纱，“灵凉。陪本小姐演出戏吧！”灵凉微微倾了身子附耳上前，说完话，君柠妖眸子亮了几分，透着嘤嘤冷意，像是猫儿抓老鼠时的玩弄之感。
“小姐，若是传出去，您名声可就毁了。”
“名声？我早就是这样的名声了！你难道不知？”嘴角轻扬，面上有了些许笑意，君柠妖攥了攥手中的面纱，忽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寒木，看看这荼蘼楼有何贵人在。”
“是。”寒木幽幽一声回应后，约莫半刻钟，黑影一闪，落地圆桌旁，回来了。“启禀主子，璟郡王战浠离和占郡王云恣善在坤字号厢房。”
战浠离！
君柠妖眉眼一跳，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手中攥着的面纱也随风落在了地上，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这般早的时日就回京了？
看来，提前了！长公主与驸马也快回京了。
轻轻一声，“下去吧。”寒木听命应下，身影一闪，消失在临街窗外。“小姐！当真要去吗？”
“去吧。”
“小姐，灵凉......”君柠妖抬起头，看着灵凉小脸皱成了一团，满眼的抗拒，轻笑了一声，名声这种东西能毁，也能回，她根本不在乎！伸手握着灵凉交叠的双手，打断了灵凉想说的话，柔声道，“去办吧。”灵凉心中十分不愿，可，小姐的命令她灵凉必须要听！
小姐想做的，她灵凉也一定要做成！弯腰捡起面纱，微微一福，打开门下楼了。君柠妖看向灵凉出门的背影，心下慰藉许多，很多都变了，还好自己身边这些真心之人未曾有变化，未曾远离自己。
纤纤玉指拨开茶盖，鼻间茶香侵袭，“这茶倒是好茶。”低头浅浅抿了一口，茶香浓郁，却不合她的心意。她最爱的是雪山莲参茶，是在南疆时随着师父喝的，连喝了三年，舌头就好像习惯了那味道，可重生回来后悄悄寻过，汉京并没有这一参茶，怕是只有南疆才有吧。
其实，在南疆做质子的时候，好像挺不错的。至少，南疆人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不像在汉京，人人都带着面具演戏，厌烦至极。
菘蓝，她那名遍天下的南疆神医师父！那张一眼惊艳的脸！好想念啊！君柠妖沉浸在回忆里，满眼的笑意，正在此时，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了吵闹之声。
看来，好戏开场了啊！听着楼下传上来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君柠妖敛了笑意，掩上面纱，站起身来，她这个助演是不是该上台了？
拉开门，脚先迈出去了一只，有门声响动，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对门的厢房开了一条缝，出来的男子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金丝暗纹锦袍，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面如冠玉，眼型较圆，眼尾微微下垂，温润无辜，只是一眼，便会让人顿生好感。
看清楚了男子脸庞，君柠妖面纱下的脸唰的一下黑了好几分，竟然是云恣善！
那个宫烬垒的帮凶！
寒木刚刚说他和战浠离在这里，他们俩怎么会在一块儿？那冰翡步摇是不是就是他从战浠离那里偷走的？想着觉得有道理，狠狠瞪了一眼云恣善后，径直下了楼。
云恣善被瞪得满心疑惑，他和君柠妖只见过一次，是在贺家私塾，自那一次后，再没有过交集，奇怪，什么时候惹到这君家刁蛮的二小姐了？！
“掌柜这是和我的婢女吵闹什么？”闻声，众人抬头看向了下来的女子，触及女子的眼睛，皆感觉低低的气压袭来，身体不住的颤了颤。
“这位姑娘颇为不讲道理，荼蘼楼内从来没有出卖过水晶鸭腿这种菜品，她非说有，还吵闹不休。”掌柜的语速急得很，听起来话中皆是埋怨。
灵凉一听掌柜所言，立马鼓着小脸蛋两步并一步的站到了君柠妖身边，满眼的委屈，“小姐，半月前，奴婢才来买过给小姐和夫人品尝，他现在竟说从没卖过，婢子心觉委屈，便埋怨了两句，谁知这掌柜一生气打了奴婢，还请小姐为婢子做主。”
“确有此事？”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的人没有感觉，可听的人却有种黑云压境的感觉，荼蘼楼的掌柜火气顿时消掉了一半，看来是惹到贵人了！
可这水晶鸭腿是真的没有啊！“小姐，是您的婢子先胡搅蛮缠的。”
君柠妖表面怒气翻滚，心里只觉得好笑，肯定没有啊，这是荼蘼楼半年后才出的新菜品，貌似是当时招了个新厨子，整了好多新菜式来着。
“哦？这样啊。”话落，摸了摸手指上的蔻丹，好似考虑了片刻，慢吞吞道，“既是婢子做错事，那就送去下等窑子，待半月后送去军营。”
远远围观的众人届时目瞪口呆，这瞧着仙子一般的人儿，嘴里说出的话竟是这般的冷血，好好一个姑娘家瞬间就成了军妓啊！
灵凉闻言眼中的泪珠子就断了线，装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小姐，饶了婢子吧。婢子说的是实话呀。”声音悲怨委屈。
掌柜一听这话，就明白君柠妖这是在逼着他承认错处，要不然他就是害了清白婢子一生的罪人。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姐，是小人的错，不该瞒着小姐，水晶鸭腿半月前已经撤掉了。”
众茶客心中皆是不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是谁家的小姐？
婢子胡搅蛮缠，这小姐更是刁蛮冷血。只要是常客，都知道荼蘼楼没有这道菜的，皆想开口帮掌柜说话，话还未出口，便听远桌的一茶客，小声说了一句，“这是君家二小姐吧！”
“真的假的？”
“君相的女儿怎会如此刁蛮？”
“你刚来汉京，不太清楚，这君相的两个女儿长得虽是天仙下凡，但品行极差，那君二小姐更是出名的刁蛮！”小声的谈论都入了君柠妖的耳朵，目的达到了，坊间多传闻，却从没有人见过她的刁蛮，现下坐实这刁蛮之声，正是她想要的。‘宫烬垒，我可是在帮你呢，别让我失望啊！’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带着婢女离开了。”
说完，君柠妖直接带着灵凉潇洒而去，主仆二人走至楼前，脚步一顿，从腰间解开一个样式精巧的镂空金香球，“去送给掌柜。”
灵凉会意，回身往里走，将手中的金香球往地上一扔，“接着，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不用跪谢了。”浅浅一笑后，出门寻君柠妖去了。
堂堂一介男儿受此辱，定是怒火中烧的！
掌柜正欲出声，被人拦下，侧头看了看，男子一袭白衣，“这真是君家二小姐，你，惹不起的。”男子语气随意，可仔细一听，是透着些许兴致之意的。
“谢郡王爷提醒。”白衣男子一句话，掌柜怒气瞬间消散了，是啊，这汉京之中谁能惹得起君家人，转身往账台处走去，背影有些落寞。
白衣男子出现时，众茶客早已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贵人还是离的远些为好。
“小姐，已经按您所说的给店家了。”灵凉微微福身行礼道。
“嗯，走吧。”君柠妖回头看了看荼蘼楼高挂的匾额，竟会有人和她一般喜爱荼蘼花，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这背后之人！
荼蘼楼前，人来人往，三楼厢房中，一身着银丝流云纹滚边墨色长袍的男子，正伫立于荼蘼楼窗前，将一切收入眼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