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执,我怎么觉得你比起里面更防着我?”
甘野眼瞅着聂执推开铁门,带着他进去,扭头看了看身后,来时指引的血脚印开始变淡,缓慢褪色。
聂执在他慢吞吞一步三回头的时候抬手压着他脑袋,强行推着他跟自己并肩,不忘冷嘲:“你知道就好。”
心里没有一点数的家伙满脸困惑,全然忘了自己都干过什么:“为什么要防着我,我又没做什么。”
“是啊,在你嘴里杀我的是神地派来的傀儡,”聂执哼了声:“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看着我被杀的。”
“……”
谎话编的太多,完全忘了核对稿子,导致逻辑线出现重大bug。
甘野失语片刻:“我不知道他会动手,你死的时候我可伤心了。”
“哦,”聂执冷漠:“伤心的立刻抢了我的躯壳去镇压神地。”
甘野咬了咬舌尖:“没有立刻,那时候好多种族在追杀我。”
聂执相信这是实话,但绝不是全部:“从掏出心脏开始算,我是第三天死的,那三天周边没有打斗动静,而你是亲眼看着我们接吻的,挖心前你就在了。”
聂执语气平静总结道:“真伤心啊,伤心到我被虐杀三天,都没走到我身边,让我看到你。”
“……”
记忆错乱的严重后果就是编的鬼话对不上真实发生的事,以至于后面所有的话听起来都假的不行,无法让人信服。
甘野幽幽道:“哥哥,你当时教我撒谎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没教给我,所以才每次我编点什么你都能看穿我。”
实在补不上各种漏洞,甘野干脆开始指责一千多年前心血来潮教他说谎的聂执。
聂执扯了下嘴角:“我教你的时候可没让你对我撒谎。”
“可我刚开始对你撒谎的时候你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甘野回想了下:“也是你说谎言要花很多心思,我只在乎你,心思当然也只会用在你身上。”
那是当时觉得你蠢。
聂执闭了闭眼,承认这是他的问题,是他天性恶劣,才把甘野教成这样。
甘野听不到回答,他总是看不懂不做声的聂执在想什么,抬手拉扯了他一下。
“聂执,你是不是在做一些不能告诉我的事?我也是一样的,有些事不能说,只能去做。”
甘野直视他:“你比我重要,但有些事比我,比你更重要。”
“你看到了吧,只是为了杀我,那么多海族平白死在海上,海族的生命在神地看来什么都不是。”
聂执对上他的眼:“是我杀的。”
甘野那时候冻住了海族,聂执本可以不杀,但他下了手。
甘野静了静:“不,是我没听神地的话,没本事诛杀,却还要反抗,他们杀我并不是第一次,我也”
他停顿一会:“我也杀过海族。”
海神之间的争斗持续多年,早在甘野出世前就有,甘野总是觉得这样不对,不应该这样。
海族没有陆地那样接受点播开智的机会,生长到凝聚智慧的海族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大海可以弱肉强食。
但绝不该是什么领主,什么神地,下令让海族去送死。
不管是对上聂执还是甘野,这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可海族没有选择,只能接受驱使,被迫去死。
“神地越界了。”
天本不该插手正常演化,可神地那些传谕者生出贪心,他们想要操纵神,借神的力量操纵万物。
甘野低声重复了一句:“他们越界了。”
他抬头,主动蹭了下聂执抬起的手:“哥哥,我本来想再陪你一段时间的,可那没用的家伙熬不住了。”
他说着还挺骄傲:“你看还是我最厉害,我能回来见你。”
聂执没有回答,看了他一会,他总是会这样认真的看着甘野。
“甘野,陆地不需要神了。”
“这个世界不再需要神。”
这是聂执第一次跟他这样说话,跟他说他的事。
“我教你说谎,是因为我发现,学院更多是在驯化神,他们不是在教导我们做好一个神职该做的,他们只是在教我们,如何在合适的时机为了他们去死。”
那时候的甘野太小了,才刚刚出世,不太记得那些同样出世不久的神睁着懵懂的眼,日复一日接受教导。
接受神地是天,天授神职该做的是牺牲。
聂执不仅凝聚意识就在人间,他还是所有负面情绪,负面力量的集合体,他对恶的敏锐度超出寻常,他排斥这样的教导。
甘野和他不一样,他不排斥,他是不愿意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问他学了什么也答不出来。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聂执那时候想:一群恶心的家伙居然在教我怎么做个奉献自己的善神。
可笑。
愚蠢。
真的善,为什么不帮他把这该死的负面影响消除?
为什么要让他接受与生俱来的恶,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聂执有太多负面的想法,他甚至在想,身边这个唯一不被他影响的,无忧无虑的二傻子,他知道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吗?
他想告诉他,想看他慌张,害怕,惊恐,崩溃,绝望的模样。
聂执碰了碰他的脸颊:“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帮你整理课本,划重点,教你学习,是那时候我想”
他停滞几秒:“我想你做我的刀,想借你的手去做我想做的事。”
甘野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他没有想过聂执愿意理他,是出于这样的心思,他有些困惑的拧了下眉。
“聂执,我们在一起一千多年了。”
“对。”
甘野强调:“不是从认识开始,是从确定关系开始,一千一百九十年。”
甘野记一些数字总是记不清楚,就像他并不太记得具体是多少年前被困在海船上。
但聂执例外。
他会记得聂执跟他在一起一千一百九十年,会记得他死在九十五年前,也会记得他丢下自己三年。
“我听不懂。”
聂执愣了愣。
甘野拒绝了聂执的袒露心扉:“你要是想跟我分手,可以直接说的,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
“不过我不会同意,我能回来见你一次,两次,就能回来见你第三次。”
甘野再次强调:“别说我听不懂的事,我没有问过你,你在陆地做的事,你没告诉我的那些,也在你问我的时候告诉了你我要在海上做的事。”
“我不像你,脑子好,做一件事总是会想很多计策,怎么做成,失败了会有什么补救措施,会慢慢的用很多事去达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
他指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教堂:“我带你来这,是想告诉你,我的族群在这里。”
“聂执,我失败了,我保护不了他们,我只能把海族留给你,再去一次。”
“我只相信你。”
甘野固执道:“因为我会一直爱你,你也会一直爱这样的我。”
甘野知道聂执的偏爱是有条件的。
聂执天性如此,他排斥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并且视其他为异类。
他只能接受臣服,顺从他,交付出一切弱点的异类接近他。
甘野生来是海族领主,他本不该向另一个种族臣服。
但他愿意,他就是愿意。
他不在乎聂执接近他时的想法是否裹挟恶意,不在乎聂执想要利用他。
就像聂执不需要他对利用了他的神位躯壳还百般遮掩的事道歉,他也不需要聂执的愧疚。
“如果我是一把刀的话,显然我还不够锋利。”
甘野躇踌了下,忍不住问他:“我做刀是不是太不合格了?肯定影响到了你要做的事。”
他让聂执死了这么久,这么长时间无法恢复力量,无法去做他要做的事。
“你看,我就不会心生愧疚,是你要了我,我想的时候会直接借你的力量,耽误你的事也是你惯的我,是你没拒绝被杀。”
他补了一句:“拒绝也没用,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他干坏事的时候聂执都在一边看着,他什么样再不会有谁比聂执更清楚。
“你想的没错,他没杀成我就会出来带你进海,那天你总会死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谁叫我打不过,他们又怕你,你还惯着我。”
聂执很轻的笑了下:“你这回确实没说谎,不过我告诉你我的想法不是愧疚。”
甘野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手指轻轻理顺甘野吹的凌乱的发:“我的确有我要做的事,也可以为你暂时放下,不过”
他眉眼含笑,语调温柔:“我没同意你走,你走不了。”
甘野顺势接话:“那你跟我一块去。”
聂执垂眸看他抓紧自己的手,显然是紧张了。
“等你到海上再把我驱逐出海。”
甘野立刻大声:“你怎么总是不想我点好!我都让你来这了!”
“是啊,”聂执再次拆穿他:“想我出手护住他们,不得不丢出点感人肺腑的大义之举。”
“……”
甘野咬了咬牙:“我不会”
他含糊道:“我不会赚钱,也不会画结界,只能骗骗你了。”
他再次问出内心深处的疑惑:“你教我说谎的时候真的没藏一手吗?”
聂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一个抬手,把甘野推进教堂。
他没有推太远,甘野往前走的同时他也抬脚向前,手指捏着他的后脖子,确保他不停向前走的时候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教堂里很空,基本没有活物,本该有神像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摊滴落的血。
“那半个呢?”
甘野感受了下:“跑了。”
他怕聂执不信,强调:“陆地是你的地盘,我有做盘中餐的自觉,不代表他有,下次你要打打他。”
说得好像拖着聂执胡扯一大堆,拖延时间让另一半跑的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