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檐下的小灯摇摇晃晃,将两个彼此相对的身影投在地上。
谢忱坐在一群人之间,他直视着陆元,恍惚之间他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在快速褪色,好像回到了他刚来平仲巷的时候。
他看见了孙老头,看见了正在唱生日歌的程以璇和卓庭书,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撞进他的怀里。
那是小时候的陆元。
这张脸还没完全褪去稚气,就连声音都是奶声奶气的、散发着最纯粹的天真:“哥哥,十五岁生日快乐!”
小陆元为他端端正正戴上生日王冠,忽地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声惊响,所有人都跟着震了一下,五颜六色的纸彩带漫天降落,谢忱刚要闻声看去,下一秒怀里就钻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是陆元。
他整个人都挂在谢忱身上,捂着耳朵满不高兴的和他说:“三哥坏,每次都要放礼炮吓人,哥哥你一定要教训他!”
刚说完,关朝就揪着他的耳朵,装作气势汹汹的吓唬他:“你这小子还学会仗势欺人了是不,来来来,今晚三哥非得好好给你上一课……”
小陆元冲他吐舌头,勾着谢忱的脖子满不在意的扬下巴,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我才不怕你呢,我有哥哥!”
兄弟俩又开始拌嘴,其他人见怪不怪,孙老头喝着酒笑看他们打闹,程以璇支持关朝,卓庭书则是个墙头草,见到谢忱护着陆元于是难得的站队陆元,梁怡见程以璇势单力薄,于是果断加入……
谢忱已经不想去管这是不是幻觉了,他只想再多看看这斗嘴打闹,尤其是怀里正扬着拳头得意洋洋、但很快就被关朝和程以璇一边一个捏着软软的婴儿肥龇牙咧嘴的陆元,他委屈巴巴的瘪瘪嘴,一头撞进谢忱的胸膛寻求安慰。
他下意识伸手抚着陆元一抽一抽的肩膀。
他知道这听起来受尽委屈的干嚎都是假的,甚至有时候那几滴让关朝他们愧疚的泪也是在他怀里偷偷抹上去的口水,但他从来没拆穿。
不轻不重的说了关朝几句,怀里的人动了动,毛茸茸的发丝扫着他的脖子,痒痒的,酥酥的。
他有些沉陷了,甚至脑海中闪过“不如就留在这里,永远也长不大”的念头,直到孙老头悠悠的调侃着:“你瞧瞧,幺儿这么粘着哥哥,将来长大也分不开嘞……小忱你是哥哥,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弟妹们……”
你是哥哥,要照顾弟弟妹妹……
孙老头的话如同天蒙蒙亮时骤然响起的闹钟,震得心也跟着抖了三分。
脑海中那团混乱的迷雾终于照进来一缕光,正当谢忱隐隐约约看见远处黑洞洞的出口时,周围又变了。
他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往帐篷里走去,头顶悬着的那盏幽黄的灯摇摇晃晃,他翻过身,正好与对面小脸脏兮兮的陆元四目相对。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对视。
只一眼,从此便将对方深深刻入心里,无论多少年,也不可能忘记他们曾在最弱小无助时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正因为如此,谢忱不可能也不愿意打碎这份美好,斩断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所有人都知道陆元是他弟,都在提醒着他的身份,警告他不能越过那个名为“兄弟”的雷池,可他现在和自己弟弟上了床,多么离谱,多么肮脏,他是男人啊,他可是哥啊!
爷爷那边该怎么说,邻居知道又会怎么想,他们身边的朋友又该怎么议论?
可这些陆元完全不考虑,他幼稚的像个四五岁的孩子,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看中什么那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得到。
于是谢忱成了牺牲品。
这段本身就是禁忌的感情,也将成为他这辈子永远也解不开的桎梏……
陆元盯着他看,从眉骨到微翘的鼻尖,从长长的睫毛到红润饱满的嘴唇,每一处都像刻在壁画上那样精致美妙。
他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次彻夜的缠绵,有些心猿意马的咽了咽唾液。
或许是屋里炉子烧的太热,他感觉觉格外热。
程以彤给他们计时:“一分钟了,你们这么拼的吗?”
谢忱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尤其是当他对上那双直勾勾宛若野外动物狩猎时才有的侵略性的目光时,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眼睛又涨又酸,偏偏陆元的规则里还不允许视线转离,秒针一格格走过,仿佛宣判绞刑的倒计时。
“一分半了。”程以璇继续报时。
视线开始变模糊了,连面前陆元的样子都出现了很轻微的重影。
“哥,你真这么想赢我吗?”陆元突然开口,谢忱能看到他的眼珠微微在抖。
“很有意思,不是吗?”他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更加专注。
陆元笑了笑:“嗯,你说得对。”他重新打起精神,似乎一定要和谢忱分个输赢。
谢忱只能咬着牙继续撑着,他不确定如果自己赢了提出要求陆元会不会答应,因为陆元在他们关系这方面从来不是一个守规则的人。
但他更清楚,如果他输了,情况只会更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三分钟时程以璇看着谢忱眼眶里聚拢的泪水,心下不忍:“我宣布游戏暂停,你们都是赢家行不?”
两人都没说话。
泪花仿佛在视网膜上披上一层薄纱,谢忱深知自己已经濒临极限,牙齿紧咬着甚至能尝到一丝铁锈味。他看不清陆元是什么情况,但听到他仍在打响指后他清楚陆元依然游刃有余。
他真的尽力了。
就当他准备认输时,卓庭书惊叫起来:“陆元眨眼了!我看到了!哥赢了!”
谢忱心头一震,怎么可能……
忽然,有个人将纸巾按他脸上擦去泪水,白花花的纸撤开,闯进视线的人毫不意外正是陆元。
谢忱看着他往自己的方向靠靠近,最终在相差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他甚至能感受到对面均匀而绵长的气息。
“哥,我输了。”
陆元轻声说,但他的目光却停在了谢忱的左胸口,仿佛是穿透胸腔对着那颗突然间急剧加速的心在说。
谢忱看着他,在陆元抬头时他似乎读懂了他剩下没说出口的下一句话——“但这里,我赢了。”
这份默契,仿佛是他们之间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紧紧相连。
谢忱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和陆元玩年夜饭对视的游戏了。
·
游戏暂告一段落,谢忱滴了点眼药水靠在椅子上缓一会儿,陆元出去洗了把脸,回来时电视机正播放着催婚小品。
孙老头也跟着附和起来,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忱。
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应哪家亲戚又给他介绍了对象,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应对身后陆元的“骚扰”。
漆黑的桌下,谢忱把腿一点点往左边挪,试图拉开与陆元的距离,但根本没用。那条穷追不舍的长腿仿佛故意与他频频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让谢忱心跳加快。
谢忱没法再躲了,再左就要碰到爷爷了。
他面上装得淡定,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实则下一秒就要崩溃了,内心的慌乱如潮水般翻涌。
程以璇和关朝讨论着刚才那个明星是不是假唱,桌上一片祥和热闹。
然而某只放在桌下的手却背离了这表面的和谐,那手如同一条狡黠的小蛇慢慢覆在他哥谢忱的腿上,一寸寸摩挲、一点点上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与挑衅。
有时,他会用力捏一下,感受到谢忱身体一抖和突然变重的呼吸,他脸都笑开花了,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得意与放肆。
谢忱默默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沉声道:“好好吃饭。”
可话音刚落,下一秒他瞳孔骤缩,连着呼吸也跟着滞了一下,他的双腿被强行掰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瞬间传遍全身……
程以璇原本正和关朝聊的投入,视线时不时瞥向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心里还想着等下要多吃点。
可就在她准备去夹一块甜烧白时,卓庭书倒饮料时不小心碰着她的手肘,手一抖,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着点。”她说。
“哦。”
程以璇弯腰去捡,结果一侧头就看见对面他哥的右腿正被另一条别人的腿死死压着,而一只手正在大腿内侧流连……
她惊得魂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