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得活下来。
“我……”
“你去吧”
没等萩原继续为自己辩解,思墨的声音与他重叠,冷不丁让萩原说不出话来。
“你去”思墨的额发垂在眼前,忽然间抬起眼,“我无法决定你的生死”
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可能有些不管不顾,可萩原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了,地板上那滴泪痕就是证据,他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只想让你知道”思墨深吸一口气,“至少有那么一个人,永远等待你平安归来”
“我知道”
萩原直视座椅上的男人,眼神无畏而坦荡,“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直到这时男人才旋转回来椅子,萩原看到他的名牌上写着,藤川。
藤川双手合十架在桌子上,抽出一只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萩原踱步到椅前,却没有立刻坐下,笑的轻松,“还是不坐了吧,只要我一坐下,这上面的指纹提取系统就能把我的家底调查个干净”忽的话锋又一转,“要是你需要知道这些的话,就坐也非不可”
藤川眼睛一眯,朝他点头,无声说,“坐”
得益于常年泡在自家的修理厂,萩原对声音格外敏感,刚刚,就是他听出了滴滴转动的声音。
等到他坐下,藤川朝向他俯下身子,“关于他们,你知道多少?”
萩原稍稍放松了几许,“你们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们所不知道的,我也有些许了解”
这一切关于组织的信息,都是思墨告诉他的,她知晓劝不了他,索性向他全盘供出她所知道的所有。这一次的文书传递,也是她越过了多级,直接夹在需要上交的文件中,传递到他们手中的。
“你以为我们就不会好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信息吗?你就不怕我们从你这里得到消息之后,进行特殊处理吗”
面对眼前这个人,藤川似乎愿意和他多说一点。
“公安的一贯做法,有所了解”萩原当然知道他口中的“特殊处理”是什么,公安的不近人情,在普通部门就连他们这样与世隔绝的爆/破组都有过耳闻,他丝毫不惧,“既然我能和你这么愉快的说出来,定然是留了后手,等我断了联系,有人会把我的这些信息全部转达给FBI或是CIA又或BND,你猜这信息差下,公安手中,在联合行动里还有多少话语权”
不简单。藤川审视萩原的眼神变的意味深长。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相信你说的话,你又为什么这么执意要加入组织”
“诸伏景光”萩原能从细微处察觉出一点,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眼前这个人的瞳孔放大了些许,“也就是Scotch,他的身份即将暴露”
其实萩原心底还是有一点愧对的,好友的卧底失败就是他的投名状,这无异于是在踩着他的尸体上位。可是,为了更大可能的挽救他及其其他所有人的生命,他不得不这么做。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藤川微点了一下头,“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没错,警视厅内必然有奸细,正在一步步靠近这个最核心的秘密,我必须潜入进去。挖掘这其中的黑匣子,才有可能让他不被暴露,才能让公安,永除内患”
“你和他关系很好?”
萩原笑了,“换做任何一个同僚,我都会这么做”
“好”藤川似乎很满意他,“最后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选你?”
“我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信息,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多,自然更明白怎样潜入进去,况且”萩原拿出他最后的筹码,“我可以不要档案”
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复杂,萩原心底却异常平静,他清楚的知道没有档案意味着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功绩都将无法被证明。故事的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甚至有可能因为他这双染过鲜血的手站上被告席。只要警视厅内没有留下他今天所做的一切的痕迹,他就只是一个沉溺于犯罪组织里,极其危险的头号犯罪分子,所有人都会嗤之以鼻。
“明早上午六时,我在307室等你”藤川传达完这个信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萩原转过身,他的影子投在身前,一片阴暗。他昂首阔步走出去。
走出办公室,他用了六步,这逝去的一步,是萩原研二这个身份被抹去的痕迹。是他亲手撕裂了自己的乌托邦。
直到萩原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藤川身后的人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你就这么轻易放任他进了训练营?”
藤川嗤笑一声,“给他7天时间,自己会吃不消离开的,不用太在意”
每年像这样来送死的小鬼,他一抓一大把,往年有多少比他还聪明,还年轻的家伙都葬送在了魔鬼训练营。
“那他手中掌握的信息呢”
“等他离开那鬼地方,还是用老方法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就在这家伙跟跟自己交谈的那一番话术,藤川总觉得和某位故友很像,简直像他一手交出来的一样。当年他明明可以和自己一样坐到这个位置,却摆摆手说自己只愿意待在基层。
藤川抚摸着桌上的相框,一阵沉默。
第二天萩原起了个大早,准时出现在307门口。他整整着装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东边,细微的阳光洒在桌上,咖啡上拉着美丽的拉花,支着脑袋,一手悠闲的快速敲击键盘;西边,被完全的阴影笼罩,黑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来气,拳打脚踢,不留余地,这种情况下不见红是不可能的,血腥味的源头就在那里;南边,半光半影,抱着手臂只耍耍嘴皮,恶语重伤,明争暗斗,不自觉升起料峭寒意;北边,子弹只是一坨无用的废铁,枪林弹雨在这里不算夸张,炸/弹,火/箭/筒,弓/箭,小刀,弹弓,铁丝以及各式各样的枪,伯/莱/塔,9/8/k,巴/雷/特,莫/斯/伯/格,应有尽有。
整个空间的最中央,竖起高高的围墙,从来只见踏入而未见踏出者。瓦砖砌成的红墙上贴着告示,“请确认你不想活了,然后走进来”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理会新加入的“小白”萩原。
在这里,仿佛太阳也被割裂。
萩原先走向了自己擅长的机械领域的北面,他挑选猎物般找到了个看起来和自己同样手足无措的寸头小伙,他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距离他足够近后,萩原猛的蹲下,调重心,抽腿向那人落脚处一扫,就在他的小腿即将勾到那人的脚时,对方一个跳跃转身,顺势抬手给了萩原一巴掌,速度之快令他没有躲得开,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萩原已无暇顾及,他再次扑上去,欲争夺他手中的手/枪,一眼看出他的意图后,对方后撤一步抬伸手臂,瞄准萩原的眼睛就是一枪。
这一次萩原躲得很快,向□□倒,并用腿一蹬掰倒那人的大腿。萩原的膝盖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摩擦,好在夺得了手枪。他把枪抵在对方的太阳穴上,骑在他身上,用膝盖摁住他的手臂,“老兄”他笑的乖戾,“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把枪有问题,何必费这么大力气”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少年张扬明媚的独特气质,仿佛一只彻底潜入黑暗嗜/血的怪物。
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向他吐了口口水,“我呸,你就是想得到我身上的这把枪,分明你先动了手”萩原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他。
没走几步,他就感到后面的地面传来震动,回身,刚才的那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他侧身一闪,却顿感腰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回头就看见了对方狰狞的笑,“小子,你的第一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敌……人”他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小刀哐当落地,随着腹部的疼痛信号传达到大脑中的痛觉神经,那人已无力瘫倒了下去。
萩原用他的刀割下窗帘,在自己腰间缠绕了两圈。鲜血很快染红了纯白的布条,原被窗帘遮掩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涌入室内,把地上那滩血迹映射的闪闪发光。抬头,眼前的阳光更盛,是……东部。
深蓝色的屏幕上更迭着一行接一行冗长且复杂的代码,字符串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窗口弹出又隐藏,只有指尖飞快的轻触键盘,宛如翩翩起舞的舞者。
萩原没有立刻踏进这块神秘的区域,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四个区域彼此界限很明确,甚至会仇视不属于自己这个区域的人。
不,披着这层仇恨的外皮下,内核却是惧怕,没错,他们会害怕彼此,才会仇视,有了仇视才能彼此制约,权衡。
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训练营前,萩原做过背调,来到这里不仅有警方送来培训的,还有一些被警视厅救济的社会人士,所以他们的打法,才会如此杂乱无章。
而中间这个黑匣子,正是所有人的归宿。
他贴近一个男人的耳边,“好久不见”他并不意外那人诧异的眼神,因为他俩确实没见过,但他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老朋友,教会我点技术,不难吧”
对方因着森然的声音而不禁打了个寒颤,回头,“你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他的话没有说完,他的腰间便感受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是……手/枪!
“不要尖叫,伙计”萩原用力把枪往前推了下,“这把枪我还不怎么熟悉呢”
骗他的,萩原躲在窗帘下的时候就已经把这把枪给摸透了,顺手也修了故障,但这把枪没有消音器,不必要还是不会使用的。
他也考虑过,万一碰上个硬茬,把自己的威胁不屑一顾,号召东区的所有人来对付自己。所以他挑选的也是万分谨慎,只是现在,他没时间了。
好在这次他足够幸运,看着那人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萩原研二知道他赌对了。
他自顾的拉开那人身边的椅子,对方开始手把手教他这门黑客技术。
萩原的大学选修过计算机,入门级的教学基本略过。意外的,他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仅花了48小时,他便学会了最基础的黑账户,搭暗网,植病毒。
在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晚上,萩原终于适应了这里的机制。每个区域的人数基本是固定的,食物每天会有专人来派送,量也是一定的,技术能力强的获得更高的食物支配权,新入门的萩原则在最底层。
教他技术的那人递给他一罐小麦汁,扯开拉环,气泡突突往上冒。
两人碰杯,他看着萩原那双好看的紫色眼睛,“我叫牧野吉,你叫什么”
“灰塚陣司”名叫萩原研二的人如此说道。
牧野又谈起,“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你的能力,到了退休至少是个警部吧?为什么要来冒险?”
萩原盯着天上的繁星,把头枕在手臂上,“我有需要拯救的人”
混沌两天,囫囵两天,萩原也在惧怕自己是否会迷失。他不善与人动手,却在打斗中收获了一种胜利的快感。这不对,他警告自己,不能忘了那个最初的目标,无论如何挣扎,那一个初心是不会变的,为此付出一切也无谓。
牧野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本是一个财阀富少,却因为混事的老爹无意间的勾搭上的陪酒女,引出了一系列祸患,检察厅很快查出来他家的涉黑案底,剥夺了所有的个人财产,一夜,他跌落神坛,从名利场上的小少爷,变为了路过狗也要咬一口的臭乞丐。
警视厅的救济又把他送回这个深渊,他需要去发泄,所以当警视厅问他是否愿意加入训练营时,他毫不犹豫的融入。而现在,他过腻了。
“你要走遍这四大区域吗?”他问。
“是的”
“那一起吧”他要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