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谢阳，你怎么做到的？”
KTV里的外放音乐本就震耳欲聋，再加上几个男生在点唱机前鬼哭狼嚎，王梓悦喊了两遍，谢阳才听到，立马喊回去：“什么怎么做到的？”
王梓悦凑近谢阳，眼神落在角落上的人身上：“学委怎么来了，还喝得这么醉？”
“啊？”谢阳懵然，顺着王梓悦的视线看向角落。
被谈论的当事人身形欣长，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微微低着头，优越的眉眼和鼻梁被光影打得半暗半明，使得立体分明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沉溺感。
即使这样，他依旧透着股难以接近的冷淡疏离。
谢阳没想到江开屿喝酒喝醉了，无辜道：“我不知道啊！”
“还有还有，我今早看到群里宋作意也微信接龙了，他不是从来不参加班内活动吗？”王梓悦疑惑，“这你怎么做到的？”毕竟这次活动是谢阳组织的。
听到“宋作意”这三个大字，谢阳登时想到魔幻的昨晚，时到现在，他都有种恍惚感。
“也不是我……”
“吱——”
包间的门坏了，声音大得刺耳。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来者轻轻瞥了眼门，而后，抬起他那一贯懒散冷漠的眼睛。
谢阳率先反应过来，上前道：“那扇门本来就坏，进来吧。”
其实王梓悦说的不错，宋作意确实几乎不参加班内活动，再加上性子又冷又酷又孤僻，班上跟他熟络的几乎算是没有。
宋作意点头进来，对谢阳说了声谢。
谢阳觉得自己活像个小天使，刚想拉着宋作意去人多的地方走，就见宋作意掠过他们几个，径直走向角落。
“……”
包间恢复了热闹。
只是不时有几人瞟向角落。
宋作意忽略那些眼神，噙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走到江开屿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向江开屿。
忽然，他眼底划过一瞬的怔然。
江开屿这是……喝醉了？
视线中的人似有所感，轻轻撩起眼皮，正对上宋作意那双带有审视意味的眼睛。
嘈杂的背景音乐混杂着鼓点，宋作意的心脏倏地雀跃起来。
粗略计算，他同江开屿在一起七年，同床共枕六年，他无比清楚江开屿的各种神态，就好比这种略带紧绷且温吞的状态，应当是醉了。
要是以往，他肯定会勾一勾江开屿的下巴，“挑衅”地打量他的眉眼，说些调笑的话，直至有一方迎上来。
可现在，宋作意只是轻轻问：“我能坐这儿吗？”
江开屿下颌线稍稍绷紧，他微垂眼：“你坐。”
宋作意敛起嘴角不甚明显的弧度，同江开屿隔着一人位置坐了下来，眼睛扫过酒吧台，他表情瞬间凝滞。
江开屿面前有两瓶啤的，一瓶白的，其中，啤的一瓶空了，白的没了三分之一。
疯了？！
就江开屿那烂到极致的酒量，哪来的勇气！
“江开屿。”宋作意冷着脸，“你喝了多少？”
江开屿再次撩起眼皮，瞧着眼前凑近的少年，他睫毛颤了颤，身形一歪，额头直直地贴在宋作意的肩上。
宋作意虚扶着他，知道江开屿醉酒不太记事，他咬牙切齿道：“江开屿，你疯了？”
他还以为江开屿喝了一点，没想到喝了这么多。
宋作意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怎么不把那瓶白的都干了，我好带你去医院洗胃？”
他来之前，一直想着怎么在江开屿面前装乖扮纯，现在倒好，还装个毛线，他不骂江开屿一顿都算他温柔。
谢阳见状走了过来：“宋哥，我扶着吧。”
宋哥？
瞧见宋作意的疑惑眼神，谢阳挠了挠头，坐在沙发上，小声说：“就是，我被你折服了，你昨晚真特帅！”
一挑三啊！
“哦，没什么。”宋作意应他一句，“我扶着吧，你能帮我去跟服务员要一杯蜂蜜水吗？”
“可以啊。”谢阳爽快接道。
走之前，谢阳说：“宋哥，你们同桌关系还不赖。”
不赖吗？
宋作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肩上那人，看他动了下，宋作意蹙眉，给他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有人走了过来。
宋作意瞟了一眼，声音冰冷道：“什么事？”
来人捏着衣角，鼻梁上架着黑色边框眼镜，听见这种语气，短暂地愣了愣。
宋作意：“不说就走。”
姜铭浩看了眼宋作意肩上的人，小声商量：“去外面吧。”
“他醉了。”宋作意说，“听不见。”
姜铭浩慢慢坐了下来，瞧见宋作意左手上的白色纱布，咽了咽口水道：“你，你这伤……”
宋作意嗤笑一声，姜铭浩的话立即便被噎了回去。
“怎么，你把我约到酷乐305之前，没有想到我会被打得有多惨吗？”
话音刚落，江开屿睫毛极为轻微地颤了颤。
姜铭浩面色一白。
宋作意这次说话几乎没什么情绪，他直直地看向姜铭浩：“还有事？”
姜铭浩摇头，哑言离开。
宋作意没再施舍一眼。
他记得太清楚了。
枉他高考后，东躲西藏一年多，怎么都躲不过那帮宋力冈的酒肉朋友，后来才知道，姜铭浩一直在跟他们通风报信。
他本来以为是宋力冈那老不死的东西也借了姜铭浩他父母的钱。
但事实是——姜铭浩只是为了看他过得有多惨。
回到还没整一天，遇见的人和事没几个合他心意的。
想到此，宋作意将江开屿扶稳扶正，冷脸看了会儿，他嘴唇勾笑。
“江开屿。”
见江开屿慢慢睁开眼，宋作意恶劣的微笑没有遮掩半分：“你高中玩得挺野的呀！”
江开屿的眼神不甚清明，好久，他艰难涩声说：“谢谢，抱歉，你……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宋作意声音温柔，“不麻烦呢！”
江开屿醉了像是温吞的小蜗牛，停顿了半晌，说：“你可以帮我叫个车吗？”
“你怎么不让我送你回家呢？”宋作意说。
江开屿漆黑眸子分神许久：“不能，我喝醉了，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宋作意笑笑：“我送你去酒店？”
“我想去……华都里。”
华都里是淮城二中附近的高档小区，宋作意之前听说过，江开屿高中时期是在那儿住。
宋作意懒声应道：“我谁啊？就送你去华都里？”还真不怕别人把他给拐了。
“宋作意。”
闻言，宋作意顿了顿，低声道：“我现在真相信你之前说的高中喜欢我了，这么没防备。”
江开屿没回话，宋作意突然觉得这样挺好，在装乖扮纯之前，还能毫不掩饰地调戏一把十八岁的江开屿。
“哎？”谢阳端着水进来，瞧见角落处的江开屿和宋作意没了，“王梓悦，你看到学委和宋作意了吗？”
王梓悦正在摆弄相机：“他两走了。”
“走了？”
“对。”
谢阳放下水杯，拿出手机一看，几分钟前，宋作意给他发了消息。
【宋作意】：不好意思，江开屿醉得厉害，我送他回去。聚会我该给多钱，麻烦你发给我。
王梓悦在旁边极为兴奋，用手肘撞了下谢阳：“快看，我拍的。”
谢阳漫不经心地扫过去，眼神一顿。
照片中，昏黑背景下，江开屿偏着头倚靠在沙发上，五彩斑斓的光恰巧打在他的侧脸上，同他疏离冷淡的面庞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而宋作意坐在一侧，手搭在皮质沙发上，他同样偏着头，光影打在他张扬好看的脸上，冷漠的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在江开屿身上。
像是在生气。
*
天色晦暗，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雨水横流的窗玻璃。
“喂？你他妈谁？”粗重厚实的嗓音从扬声器传了出来，“说话！”
宋作意扫了眼躺在沙发上合眼熟睡的江开屿，不紧不慢地调着蜂蜜水，声音懒散地回复：“你好，我是宋作意。”
“谁？”
“昨天，酷乐305。”宋作意说，“我留了你的电话号码。忘了？”
江开屿手指微蜷。
扬声器没了声音，宋作意没催。
好半会儿，扬声器传来一道尖锐声音：“你个兔崽子打电话干什么！想给你老子还钱了？”
“怎么可能？”宋作意说，“想找事罢了。”
说完，他短促地笑了声。
电话那端还要骂，宋作意手指一点，挂了电话，打开了免打扰。
屋内极静，除了雨打玻璃的声音，便只剩下江开屿清浅的呼吸声。
宋作意放下手机，半撑着脸观察江开屿。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江开屿那么冷淡警惕，按理说，根本不会在外喝这么多酒。
即使喝那么多酒，又怎么这么巧，让他送回家。
除非……眼前的江开屿，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七岁。
跟他一样，意外回到了十八岁！
他昨晚太兴奋了，以至于忘记了这么个可能性。
于是他故意跟宋力冈欠债的酒肉朋友通话，来诈江开屿，可江开屿竟然没半点反应。
思此，宋作意手指不自觉地扣紧。
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起身端起蜂蜜水，走到江开屿身前。
十八岁的江开屿无疑是好看的，眉眼精致，鼻梁高挺，白色短袖衬得人更为干净，微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生气了一晚上的宋作意面色稍有缓和，秉着他那乖纯人设，他舒了口气，半蹲喊道：“江开屿。”
没有反应。
宋作意上手拍了拍：“江开屿，你喝了蜂蜜水再睡。”
沙发的人动了下，宋作意直直地看着，正对上江开屿那双漆黑的狭长眸子。
刚醒来的人眼睛捎带迷茫，看见他，眼神微微怔愣，良久，像是不太确信地哑声道：“宋作意？”
宋作意：“是我，你醒了？”
“嗯。”
江开屿撑起身子，他扫了眼周围，问：“你把送我回来的？”
宋作意嗯了声，把蜂蜜水递了过去：“你跟我说的地址，就是这里，我就把你送到这里了。”
江开屿接过蜂蜜水：“麻烦了。”
“没事。”
宋作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开屿：“你喝酒喝了多少啊？”
江开屿抿了口蜂蜜水：“一小杯白的，一瓶啤的。”
“喝的好多啊。”
“嗯。”
宋作意追问：“怎么喝那么多？失恋了？”
“没。”
“哦。”
江开屿像是很不自在，眼神微微有点游移不定，忽然，他眼神停顿：“你左手怎么了？”
宋作意举起左手，抬眼微笑：“家里窗户碎了，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江开屿的视线在他的左手上停了几秒，听到解释，低下眼：“嗯。”
江开屿喝完蜂蜜水，宋作意极为体贴地接过杯子：“你醒了，那我就走了？”
“等等！”
手腕处传来温热，宋作意低眼看向江开屿，眼神带着微妙的玩味意味。
江开屿旋即收回了手：“抱歉。我听见外面……雨挺大的，要不你今晚在我家住下？”
“方便吗？”宋作意懒懒道。
“方便。”江开屿扶了扶额头，“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似曾相识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宋作意扬起微笑：“行啊！”
*
凌晨三点，雨势渐小。
宋作意面无表情地倚在落地窗前。
没错了，江开屿一定也回到十八岁了！
宋作意轻轻垂眼。
那么个内敛到都不肯跟他上床的人，即使醒了大半酒，应该不会让他一个并不相熟的高中同学留宿。外面不是没有计程车，他不是回不了家。
倘若江开屿真的跟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