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
莱安娜的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背上的烧伤处。她的动作极轻,但每一次触碰仍让我肌肉微微绷紧——赤犬的岩浆留下的伤痕狰狞扭曲,皮肤与肌肉的焦黑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仿佛还在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长官……”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伤口太深了,可能需要……”
“用这个。”我打断她,从贴身口袋取出一个小瓶——里面是掺了高浓度酒精的特制凝血剂,“直接敷。”
艾琳娜抱着黑刀“冥啼”靠在门边,脸色冷得像冰:“赤犬那个混蛋——”
“嘘。”柯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向门外——两名赤犬直属的校官正在走廊巡逻。
突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被我救下的那几个年轻海兵站在门口,眼睛红肿。领头的少年——我记得他叫里斯,今年刚满十九岁——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奥、奥洛准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如果不是您,我们早就……”
船舱内一片寂静。
我艰难地支起身子,银发垂落在烧焦的披风残片上,伸手虚扶了一下:“举手之劳罢了。”
里斯抬起头,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可、可是赤犬大将说我们……”
“他说什么不重要。”我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让我额角渗出一层冷汗,“卡普爷爷和战国元帅如果在,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莱安娜的棉签掉在地上,柯尔特的钢笔在报告纸上洇开一大片墨渍,就连一向冷静的艾琳娜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心里清楚。
——在这片大海上,能面不改色地挡下大将杀招的人寥寥无几;而挡下杀招只为救几个微不足道的新兵的人……
除了奥洛,再没有第二个。
里斯哭得更凶了,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袋子:“这、这是我妹妹做的仙贝……本来想明天给您当早餐……”
袋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谢谢”两个字,边缘还沾着一点血迹——想必是他在拍卖场混乱中拼命护住的。
我接过袋子,仙贝的香气混着血腥味钻入鼻腔。
“很好吃。”我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咸香在舌尖化开,“替我谢谢她。”
罗伊斯突然变成苍狼形态,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拱我的肩膀:“老大!下次再有这种事让我来!我的皮毛抗烧!”
乔瑟夫红着眼眶往我手里塞了个热水袋——尽管我根本不需要——而柯尔特默默把军舰的暖气调高了三度。
莱安娜轻轻拆开我手掌上染血的绷带,那里被短刀贯穿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疤痕永远留在了掌心。
“长官。”她突然小声说,“您知道吗?G-3支部的新兵们……都在传您的事。”
我挑眉:“什么事?”
“说您是……”她抿了抿嘴,“‘海军披风下的黎明’。”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赤犬副官冷硬的声音传来:“PX-0,元帅电话虫!”
暖融融的空气瞬间凝固。艾琳娜的刀“咔”地出鞘三寸,我摇了摇头,撑着墙壁站起来。
每走一步,背后的烧伤都像被烙铁重新按压。推开门的瞬间,海风裹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而我捏着那袋仙贝,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科尔伯山的悬崖上,艾斯递给我的第一个粗糙的饭团。
“吃啊!虽然样子丑了点……但绝对没毒!”
那时的阳光和此刻的月光一样温柔。
——————
影像电话虫的荧幕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战国那张总是严肃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疲惫。他原本板正的元帅帽微微歪斜,眼镜片上还沾着一点咖啡渍——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论。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从绷带缠绕的肩膀,到被岩浆灼烧后尚未完全愈合的手臂和后背,最后定格在我颈侧裸露的PX-0烙印上。
“奥洛。”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挺直脊背,尽管这个动作让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元帅。”
战国沉默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赤犬递交了一份长达二十页的报告,指控你‘疑似与革命军勾结’?”
我面无表情:“属下只做了职责范围内的事。”
“职责?”战国冷笑一声,手指敲击桌面,“你的‘职责’包括用身体挡下大将的冥狗,就为了救十几个新兵?”
海风从舷窗灌入,带着咸涩的凉意。我直视战国的眼睛:“……这就是我的正义。”
战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鹤参谋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荧幕,轻轻将茶杯放在战国面前:“差不多得了,你明明心里高兴得很。”
战国瞪了她一眼,但紧绷的肩膀却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终于缓和:“……本部现在因为你闹翻天了。”
——原来在我养伤的两天内,马林梵多掀起了一场风暴。
G-3支部被救的士兵们联名上书,控诉赤犬“漠视同僚性命”;卡普带着一群中将堵在统帅部门口,要求“严惩战场弃卒行为”;甚至一向中立的桃兔和茶豚都公开表态,称我“展现了海军应有的担当”。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
“科学部队也站在你这边。”战国推过来一份文件,上面印着贝加庞克的印章,“他们警告五老星,如果PX-0因‘保护同伴’被处分,今后所有实验体都将拒绝出战。”
我盯着那份文件,胸口泛起一丝陌生的暖意。
他眉头下意识皱起,镜片后的目光从严厉逐渐软化,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欣慰。
“奥洛。”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你做的不错。”
海风突然变得咸涩,刮过我被岩浆灼伤的背部,刺痛中带着丝丝凉意。我握着电话虫的手微微收紧,喉咙发紧:“……属下无能,没有完成任务。”
“任务?”战国突然嗤笑一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那群蠢货定的‘任务’,也配叫任务?”
我瞳孔一缩——这几乎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竟从海军元帅口中说出。
荧幕里的战国重新戴上眼镜,嘴角微微上扬,“有卡普当年的风骨,但别那么乱来。”
月光洒在甲板上,我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萨博的血温。
鹤参谋突然插话:“不过,真正让五老星闭嘴的是这个。”她调出一段影像——
画面里,被我“击杀”的萨博浑身是血被龙救走的画面在全球直播,新闻标题赫然写着:《革命军总参谋长疑似战死,海军新星立下大功》。
“舆论需要英雄。”鹤意味深长地说,“而你刚好‘杀’了世界政府最头疼的革命军二把手。”
“两天后。”战国的声音突然郑重起来,“来马林梵多领你的少将军衔。”
海风骤然停滞。
我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少将——这意味着独立的指挥权、更高的机密权限,以及……更接近海军核心的立场。
“怎么?”战国挑眉,“传说中的‘白夜’也会吓傻?”
他站起身,元帅披风在身后扬起:“两天后的授衔仪式,五老星会亲自出席。”他盯着我的眼睛,“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吧?”
——这是一场交易。
——他们需要我的“忠诚”表演,而我得到了保护同伴的权力。
我缓缓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属下一定准时到场。”
荧幕那头,战国身后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狗头帽影子晃了进来——
“臭小子!听说你硬接了萨卡斯基一拳?”卡普的嗓门震得电话虫直缩脖子,“哈哈哈哈干得好!下次见面老夫教你武装色进阶——!”
战国的怒吼和文件砸过去的声响戛然切断了通讯。
我仍保持着握电话虫的姿势,直到柯尔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官……?”
转过身时,所有G-15的成员都站在月光下。艾琳娜的刀尖还闪着冷芒——显然刚“劝退”了赤犬派来监视的校官;莱安娜抱着医疗箱,眼眶发红;乔瑟夫摩挲着我送他的观测镜,欲言又止;罗伊斯则变成苍狼形态,嘴里还叼着那个绣着“谢谢”的仙贝袋子。
“看来……”我举起电话虫,绷带下的伤口隐隐作痛,“我们要提前开庆功宴了。”
夜空中,第一颗晨星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