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时候天欲雨未雨，吹了一阵子风，公司片区里的玉兰花落了不少。苏绾墨午饭后出来消食，有不少人在沿路拾花，粉托白瓣的玉兰盛放在枝头，不论怎么看都是春天的绝景，微风吹过还可以嗅到暖和空气里的淡雅花香，她也捡起一朵，放在鼻尖，丝丝的甜味藏在花香中盈盈而来。掏出手机拍张照，苏绾墨蹲下捡花。
多捡点回办公室分给他们吧。
许然宁站在9楼窗边，望着她小小的白色身影追逐着新落的花，如路边最容易被忽略的小白蝶。
“玉兰开了啊。”董亦看着一大片粉白的景色，感叹。
“嗯。几天前就开了。”许然宁的目光转到花上。
“就是可惜玉兰开不久，要不了20天花期就结束了。拍一张吧。”董亦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美好的事物本就难以长久，许然宁明白，但不言说。
苏绾墨用卫衣外套的帽子兜着花回来，一声呼唤大家都涌过来，惊呼着包围她。
“好香啊！”
“每年这个时候连成片的玉兰一起开真的美惨了。”
“下班了我要去楼下拍照！”
“算我一个。”
“谢谢小墨！”
“不客气啦～”
大家分完之后，还剩下一些，苏绾墨看向总裁办公室。
晚上，见完客户，许然宁回到公寓，下车时董亦叫住她，摊手递过来一个东西。
许然宁定睛，是一朵玉兰，稍微有点蔫了。
“你知道我讨厌花的香味。”
“小墨给的，也给了我一朵，讨厌就拿去丢掉吧。”董亦笑道。
许然宁沉默地看着那朵玉兰花，伸手用五指轻轻将它笼进手心。
将花瓣刷洗干净，清理掉芯内的杂质，苏绾墨学着网上的教程做玉兰干花，去年就失败了一次，她相信这次吸取经验教训一定会成功。
等周末买了钢琴送去福利院的时候就把这些干花作为小礼物送给小朋友们吧。
但是……苏绾墨靠在书堆上，周五晚上就得给许总一个答复了，要拒绝吗……
脑海里又出现许然宁生病的画面，难受到出冷汗也面无表情，难以下咽的饭吃了有多久，要拒绝的话自己未免太坏了。
苏绾墨又把那个本子拿出来，望着上面的内容发呆。
不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大家所期待的周五眨眼便到了。
公司的大巴将他们送到美高梅酒店的正门，标志性的豪迈金狮像引来很多同事打卡拍照，夜幕快要降临，华丽的饰灯亮起，玻璃幕墙反射着各种光影，迷乱人眼，入住客人的豪车络绎不绝地穿过圆盘，香车宝马不过如此。
虽说今天是庆功宴，但是实际上许然宁没有让任何人准备发言，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证所有人能畅享一番，几位经理敬酒的念头也被董亦的提前告知打消了。
许然宁安静地坐在主桌，偶尔吃两口，然后喝水，在欢快的宴会大厅里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见和自己同一桌的几位经理放不开，她擦嘴离席，示意董亦不用跟来。
产品研发部那两桌好不热闹，本来他们平时就很能闹腾，李可文不阻止他们就更欢乐了。聊八卦，谈追星，分享购物链接，有喝酒的在划拳，玩真心话大冒险。
苏绾墨和他们玩闹着，本来她心里就牵挂着事，眼神扫过主桌发现许然宁不见了，不由得失了神，四处张望起来。
“小墨，找什么呢？”
“啊！没有……我有点想上厕所。”苏绾墨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你去门口那里问问呢。”
苏绾墨出来，在大堂的偏侧找到了许然宁。那里没有的主灯，幽暗蓝彩的LED灯饰将一方变成了深海世界，她坐在暗处的沙发上，开放的肩臂和交叠的腿形成对比，像一个灰色的三角幽灵，穿过灯光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猜她正在望着玻璃外。
苏绾墨犹豫要不要过去，她想许然宁不愿意待在里面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过去打扰她不太好。
“许总……”
许然宁回过神，抬头看见苏绾墨站在旁边。
“嗯，坐吧。”
苏绾墨坐下，许然宁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她顺着方向看过去，看见的是正门外的音乐喷泉。
欢快的节奏，清透变幻的水柱，霓虹灯是人类入夜后的乌托邦，只需一眼就可以暂时摆脱白天太赤裸的烦恼。
“真漂亮啊。”
“嗯。”
“许总你很喜欢看音乐喷泉？”
“不算。”许然宁头也不回地说。
沉默的环境有些尴尬，苏绾墨搜刮着肚子里的话题。
“弋乐跟我说，这次新品研发有你的功劳。”
“啊？哦……只是提了一点点小建议啦。”苏绾墨摸摸脸颊。
“我要出去看，你来吗？”许然宁起身。
苏绾墨小碎步跟上去。
虽然已经四月中旬，晚风吹来仍有些微凉，苏绾墨耸耸肩，老实把外套拉链拉上，又看看许然宁，她的针织外套敞开着，风吹过苏绾墨还能闻到香皂的味道。
“许总，您不冷吗？”
“还好。你冷就进去吧。”
进去？难道许总忘了“答复”的事？
那自己只要告辞转个身，这件事就算没发生过，即便不用给答案她相信许然宁大概率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毕竟——
苏绾墨抬头，许然宁平静瘦削的侧脸映入眼帘。
这个人似乎很擅长忍耐。
“许总！”
许然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声震了一下，看向她。
“给您答复的事，我没有忘。”苏绾墨抠着裤缝说。
“嗯。”
“您的请求，不合理。”
许然宁不说话，只是正过身来面对她。
“所以你不愿意。”
“不是的许总！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搞懂你。”苏绾墨反驳后又小声嘟囔着。
“什么意思？”
苏绾墨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递给许然宁，对方不知所以地翻开。
“这是？”许然宁翻看着，上面有文字有数字，甚至画了食材的卡通图。
“关于您能接受的味道，我还在摸索，目前只知道这一种，如果让我就这样去培训您的厨师，恐怕您这辈子只能吃一种味道的菜了，感觉反而更可怜了……”苏绾墨越说越小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许然宁已经了然。
“我想先让许总您配合我的实验，我想弄明白所有您喜欢的味道！”
许然宁默然，苏绾墨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解释。
“您放心！绝对是安全的实验，就是些吃的喝的！就是可能要麻烦您尝点不喜欢的东西。”
她咬着唇，小心地看着许然宁。
不知为何，许然宁眼神的温度变了，不再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无温，如无波的湖面有了微澜，让人移不开眼。
“好。”
“嗯？”苏绾墨还沉浸在这微妙的变化中，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配合你。”
又来了，这熟悉的被表白的既视感，苏绾墨努力克制住脸上升的温度，赶紧把自己的本子要回来。
“时间定在每个周末的白天可以吗？”
“可以呀，如果我不用加班的话。”苏绾墨点头。
“时薪一小时800，当日结。”
很高的薪资，苏绾墨更没法拒绝了。
“那我们合作愉快，许总。”苏绾墨笑吟吟地伸出手，许然宁盯着她的手不动。
也对，是许总聘请自己，握手算什么鬼礼仪啊！苏绾墨对自己无语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下一秒，一只微冷的手握住了她的。
“合作愉快。”
周六，苏绾墨来到琴行，买下了之前就看好的雅马哈钢琴。
把质保和后续维修谈妥后她坐送货的卡车来到了福利院。
这家钢琴是她买来赠予福利院的，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她想要满足这里孩子们的音乐梦，至少让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有音乐这条路可以选择。
也算是弥补自己童年的空缺。
“王姨！！！”苏绾墨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抱住微胖的女人。
“哎呀！是小墨啊，是小墨你来了啊！哎哟这送的什么来啊！这么大！”王姨搂着苏绾墨瞪大眼瞧着送货师傅推着拖车把大箱子往里送。
“是钢琴！我之前跟你说的钢琴，我已经给院长那边报备了，给孩子们上音乐课用的！”
王姨用粗糙的手捧着她的脸，满脸惊讶。
“小墨出息了啊，这可贵了吧，你还真买了啊！钢琴那玩意老贵了啊！”
“你放心把王姨，我现在工作好着呢，买了钢琴也不影响我生活呢。以后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就可以用钢琴啦。”
“哎哟，我们小墨出息了出息了啊。”王姨红着眼眶搂着苏绾墨，直拍她的后背。
“嘿嘿，说不定以后就要从咱们院走出来一个大钢琴家喽！”
“钢琴家也好啊，个个出了社会都能安身立命就都好。”
苏绾墨跟着王姨四处转转看看，把带来的玉兰干花送给在小操场玩的孩子们。
正是单纯的年龄，一口一个谢谢姐姐，听得苏绾墨忍不住揉他们的小脑袋。
在福利院待到了傍晚，孩子们要吃晚饭时苏绾墨才走，王姨一直把她送到门口。
“王姨你快去吃饭吧，不用送我了我都这么大的人啦。”
“再大也是孩子，你回去告诉楠楠，让她打网球要小心啊，运动不要伤着自己了。”
“放心吧，我绝对传达到位。”
“好好好，好孩子，去吧，路上要小心啊。”
“嗯呐，你回去吧王姨。”
见王姨进去了，苏绾墨才提一下挎包，准备离开，却看到了一个她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许然宁提着一个公文包在讲电话，抬头时停下了脚步。
“许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