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宁放下筷子，董亦瞄一眼餐盒，吃了不到一半。
“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法务部那边怎么样了？”
见许然宁又忽略自己劝她休息的话，董亦无奈地点头。
“从标准到规范性都对接好了，没有问题。”
“嗯。”许然宁欲翻开文件夹，被董亦合上。
“您真的该休息了。”
许然宁抚过自己的眼睑下方，起身往休息室去。
“我睡一个小时。”
这时，刚好有人来敲门，许然宁放在门把手的手停住。
董亦拉开办公室的门。
“董助理，请问许总在吗？”苏绾墨抱着笔记本甜甜地笑着。
“怎么了小墨？”
“有点工作的事想请教许总。”
“许总她刚刚去休……”
董亦还没说完，苏绾墨的视线就伴随着从她身后出现的许然宁而动。
“进来。”
苏绾墨进了办公室，又看见许然宁打开了里面另一扇门，她识趣地跟上去。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有温馨的矮脚沙发，边几上有一本书，地上铺有软毯，不远处是一张蓬松的单人床，再往里看还有浴室。
许然宁脱下外套，苏绾墨退后两步。
“要问什么快问，我还要睡觉。”
“额，要不许总你睡吧，我下午再来问。”
“问。”许然宁挽起衬衫袖子，把马尾解开，黑色的长发松散下来，衬得她疲倦。
她在沙发坐下，盯着苏绾墨等待后文。
苏绾墨坐到她对面，陈述了自己的问题。
许然宁沉默片刻。
“我想起来了，之前那位组长已经离职了对吧，你们现有的人里没人做过天然水项目。”
苏绾墨点点头。
许然宁起身，把角落的白板拖出来，拿起笔有条不紊地给苏绾墨“上课。”
“首先，忘掉那些术语，记住两个原则——第一，消费者的舌头永远是裁判，别被实验室数据蒙蔽了。二，永远准备B计划，当40%的人说水有铁锈味，我们能做的是要么换配方，要么证明铁元素能抗癌。”
苏绾墨的手一顿，看向许然宁的冷脸，不确定她刚刚是不是开了个玩笑。
“可如果消费者根本不懂矿物质……”
许然宁在白板上写下两行字
婴儿冲泡专用水和pH值6.8。
“如果你是一位宝妈，你会在这两个标签里选哪个？”
苏绾墨心领神会，立刻记下来。
“宝妈们或许不一定懂pH值，但她们会为【不让奶粉结块】的标签加钱。消费者需要的是翻译科学，而不是听我们复诵搜索百科。”许然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话里的专业性和利商感扑面而来。
通过许然宁的讲解，苏绾墨确定了首轮要筛出影响口感的矿物质，二轮需要微调矿物质比例和包装细节，终轮进行对比实验和竞品定高下。
许然宁语速不算太快，苏绾墨用速记能很好地跟上，一些测评标准流程专业用词她能深入浅出地讲清楚。小幅度恰到好处的肢体动作，引导听众的注意，她听着不禁想如果许然宁不做总裁，而是大学教授，她的课大概是很难抢到前排。
马克笔哒地一声扣上，许然宁转过身，走出房间，回来后递给她一个U盘：“里面有现成的模板，不过不建议你们原模原样地用。还有不清楚的再找我，我不在可以打我电话。”
“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总……”
苏绾墨捏着U盘，纠结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许然宁默许她问。
“您太厉害了！居然会知道得这么详细，盲测应该算是我们部门测评小类里面的小项目吧？”
“我是你们的领导，深度认识你们的工作内容和性质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苏绾墨摆手摇头，“不过您懂得这么多，还有模板，您不会还直接做了一份盲测方案吧。”她仰着亮晶晶的眼睛，开玩笑似的说。
“是的。”
“啊？”苏绾墨呆住。
“我困了。”许然宁维持着单手按住白板的站姿，下了一道逐客令。
苏绾墨道了句午安后退了出来，在位置上办公的董亦冲她笑笑。
“问清楚了吗？”
“嗯呐，谢谢董姐。”
“没事，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再不行你就问许总。”
苏绾墨还是很在意心里的疑问，凑过去问董亦。
“董姐，你不怕许总吗？”
“你怕呀？我没看出来。”董亦笑眯眯地说。
“哎呀，也不是怕吧，就是工作上的事，许总她非常非常专业，让我感觉——怎么说呢，很违和。”苏绾墨压着指尖，她还记得上一任的李总，对他们很严格，要求也很多，但是每次不管是开会还是从他的一些言谈里都可以听出他讲东西时空洞乏味，也不了解作为下属的他们。
再加上互联网彼此信息的传播，她一直认为领导就是这样的，高高在上，不通人情，个个都是笑面虎，出事只会找人垫背。
“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然是好事呀，我觉得许总很厉害，我很佩服她，可能我还没有习惯像许总这么好的领导吧。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们这些打工的还努力。”苏绾墨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
董亦愣了愣，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生存之道啊，好高深。苏绾墨到下午了还在反复琢磨董亦的用词。
“想什么呢小墨？”
一颗水果糖敲醒她的脑袋，掉在她的手心里。
赵连扬起下巴瞧着她。
“叫你好几声没反应。”
“赵哥，你说，会有人把工作看成生命，不对，生活第一部分吗？”
“哪个神经病？你朋友？我认识精神病院的大夫。”
“才不是呢。我就问问，这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这不好说，这世界大了去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呗。反正在我这里，生活就绝对不能跟工作划等号，都工作时间了还叫什么生活啊。”赵连非常抗拒比了个大叉。
苏绾墨倒没有抗拒到这种程度，只是中午的事算是让她看到许然宁能力的冰山一角，让她联想到海上的灯塔，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是唯一的指向，遥远的指望。
她太佩服了，以至于沉浸在想象中时，许然宁成为了无所不能的007，冷酷，沉着，精密的算计，还有一张足够征服观众的脸。
“！”
苏绾墨被自己畅想惊醒，似乎一直以来存在于认知间的毛玻璃被打破。她第一次清晰地看清楚许然宁的模样，绝对在标准之上的清逸脸庞，淡漠的疏离，时而正颜肃色，偶尔会从薄唇里吐露出极能安慰人的话。
苏绾墨的耳根没由来的发烫。
这人一直都这么漂亮吗？
下班时间，苏绾墨在公司外等李楠楠，她说要接自己去逛街。
苏绾墨左等右等，横竖没看见李楠楠的影子，正准备给她打个电话，许然宁走了过来，和她隔了几个身位站在路边。
“许总好。”
“嗯。”
“许总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董亦一会儿就到。”
苏绾墨点头，用手机给李楠楠发消息，消息还没发出去，一辆漆黑亮面的奥迪停在苏绾墨面前。
车窗降下来，李楠楠大大咧咧的笑容出现，还冲许然宁挥了挥手。
“许总我先走了，明天见。”苏绾墨礼貌地笑笑。
许然宁颔首。
关上车门，苏绾墨还在奇怪李楠楠怎么开了她妈妈的车来。
“拜托，我们可是要去逛H市最豪华的商业坐标，低于三十万的车去了我都怀疑保安不会让我们进。”
“我们要去那个商场逛？”苏绾墨震惊。
“对的，但是我先声明啊，我没打算去买什么很夸张的东西，只是单纯的Wilson出新的短袖了，更吸汗更速干更透气，目前H市只有那家店有货。”
“OK明白了，装备党。”苏绾墨调笑她，被李楠楠腾出手攮了一下。
车子不断向目的地靠近，却发现路上意外的没有什么人流量，按理来说这附近应该是最车水马龙的地段。
等到停下车，上到商场一层广场处，大门已经关闭。有一位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上下打量她们一番，极不情愿地向她们解释今天商场提前关闭了。
“我服了，运气太烂了吧，偏偏就是今天。”李楠楠甩手，叉着腰站在玻璃门前。
“没事啦，明天再来买呗。”
“万一被人抢完了呢，啊……早知道昨天就来了。”
“那要不我们去别的店再碰碰运气？”
“好吧！听你的！”李楠楠举手进发，猛地往后退差点撞上人。
“啊抱歉抱歉——许总？”
险些被踩到的许然宁淡定抬手表示没事。
“许总好，你也来这里逛吗？但是今天好像已经关门了。”苏绾墨说。
代替许然宁回答的是工作人员笑容满面的热情迎接，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苏绾墨和李楠楠面面相觑，交换眼色，如此戏剧的势利眼她们的确第一次见。
“许总，二十分钟前商场已经完全清场，恭候您的光临。”
苏绾墨和李楠楠又换上了超级震惊的表情，疯狂眼神交流。
这太夸张了，为了一位贵宾清场，这简直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
许然宁显然并没有被取悦到，只是盯着工作人员的脸直到她的笑脸完全僵住。
许然宁上前一步，纤长的手指扶正对方的工牌，复述一遍那上面的名字，苏绾墨莫名也开始紧张了。
“你的领导没有告诉你我今天不是来消费的吗？”
苏绾墨迅速瞄一眼商场的名字，她猜这里应该是龙信集团旗下的产业之一。
“带路。”
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做出请的姿势，许然宁的眼神扫过苏绾墨和李楠楠。
“你们也一起吧，进去随意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