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裴沁雪顶着凌乱的金卷发摁响许然宁家的门铃。
催命一样的节奏许然宁一听就知道是她。
打开门,裴沁雪裹着晨袍,趿拉着Celine的皮质拖鞋,两个大黑眼圈显得人格外憔悴。
“许然宁,本小姐要猝死了……”
“困就回去睡觉。”
裴沁雪自顾自往里走。
“早啊裴小姐。”苏绾墨在岛台整理要用的食材,笑容明媚。
“小同桌?!”裴沁雪颓废的杏眸大瞪,震惊地指向许然宁。
“不是,你俩真有一腿啊?”
苏绾墨脸颊飞速变红,差点把杯子摔了。
“你要是没睡醒就回去继续睡。”许然宁黑着脸说。
“哦——”裴沁雪仰起头眯着眼,“嫌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不是的裴小姐!”苏绾墨听不下去了。
“我是来许总家上班的,要开工资的!”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沉默了。苏绾墨的脸更红了。
“不对不对,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裴小姐!我和许总就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我今天是来帮忙的。”
许然宁一听,淡淡开口,“原来只是领导和下属,不是朋友。”
苏绾墨更着急了,许然宁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要跟她做朋友了,这不添乱呢吗?
裴沁雪看苏绾墨红着脸着急上火地又跟冷脸的许然宁解释,感觉看着怪有意思的,但是她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
“得了得了,你俩爱什么关系什么关系,许然宁你早饭呢?饿死我了,一会儿我吃完还得去处理诉讼的事。”
“你的厨师呢?”
“请假,病假。我总不能说让人家输液还爬起来给我做饭吧?”
“我吃过了。”
“不是,许然宁你反人类啊?到底起得多早啊?连饭都吃了?”裴沁雪崩溃,谁来怜爱一下自己。
“要吃什么?我跟厨师说一声。”
“我给裴小姐做吧。这样快一点。”苏绾墨开口,看裴沁雪这幅憔悴的模样,她有点同情心泛滥。
“你还会做饭?”
“你要吃就闭嘴。”许然宁在吧台坐下,翻开金融杂志。
裴沁雪认命地闭嘴,自己找了瓶牛奶喝。
“那个过期了。”
噗——
“许然宁你说话快一点会死吗?”
苏绾墨笑着瞧她俩拌嘴,手里飞快地做饭。
两个人拌嘴还没结束,一碗热乎酸汤面放到了裴沁雪面前,酸味刺激着口腔分泌唾液,她咽咽口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大口大口吸溜面条。
“看样子没有做砸。越是简单的我反而不容易出错呢。”苏绾墨很欣慰地点点头。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么困。”许然宁斜她一眼。
“去酒吧玩女人了,很意外吗?早上五点我才睡,结果七点的时候告诉我十一点要去和地检会面。”裴沁雪话说得很直白,苏绾墨旁听着眼神慌忙乱飘。
“你说你要猝死,我现在对此毫不怀疑。”许然宁不以为意,嘴上仍然不饶人。
“看在小同桌这碗面的份上,本小姐不跟你计较。”裴沁雪白她一眼。
“那还是要计较的,我给她开的工资是1200一小时,刚刚她做这碗面花了十分钟,所以你该给她200。”
裴沁雪抽出手机,发现自己没有苏绾墨的微信。
“小同桌,你电话号码多少?我们加个微信。”
苏绾墨报上号码,加上后马上就收到了两百的转账。
不要白不要吧。苏绾墨知道得了便宜不能卖乖,老实置身事外,去准备食材。
吃了顿热乎饭,裴沁雪恢复了点精神。
“几点了?”
“十点半。”
“Fxxk……”裴沁雪风风火火地走了。真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许然宁把她的碗放进洗碗机。
“原来裴小姐真的是律师啊。”
“不然呢?她是公司法务部的。”许然宁扶着岛台说。
“当时裴小姐来得很突然,又和许总你走的很近,我们都以为她只是到公司挂名刷经验什么的。”
“我们?是你还是他们?”许然宁看着她,“你不像会背后说闲话的人。”
“许总你这算是在夸我?”苏绾墨很会抓重点。
“他们还说什么了?”
“额……我觉得还是不要说了比较好。”
“怎么?说裴沁雪是我的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苏绾墨捂住嘴,惊慌的大眼睛眨巴着。
许然宁轮转过这么几个中心,底下员工的心理她自认为还是能掌握一些。
“我家和裴沁雪家是世交,朋友而已。”
“我知道的许总,裴小姐跟我讲过。”
“她的嘴倒是挺快。”
苏绾墨以为许然宁不满自己的隐私被暴露了,赶紧解释。
“不是的许总,当时是我去问的裴小姐,不是她主动告诉我的。”
“你很在意她?”
苏绾墨一愣,这真是一个微妙的问题,怎么答好像都不对。
好在许然宁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什么兴趣,挥手任她去了。
两个人各做各的,许然宁在电脑前办公,打字时偶尔停下来思考,耳边时不时会响起搅拌碰撞的清脆声音,彼此互不打扰。
时钟咔哒咔哒走着,许然宁的侧影渐渐变短,日光也炽热起来,灰色的衣袖被照得发烫,空调的冷度相比之下有些不足,许然宁从工作中抽身,看一眼苏绾墨。正好对方也准备好了。
“许总,你来尝尝。”苏绾墨招招手,许然宁坐过来,面前是好几杯浑浊不一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里提取出来的汁液。
苏绾墨看着她端起面前最近的一杯,抿了一口,然后脸在惊人的速度内变得“红光满面”,但是愣是一声没吭。吓得苏绾墨赶紧接来一杯温水。
“许总!喝水喝水!”
许然宁绷着脸,警惕地盯着水杯。
“水,是水,放心喝!”
许然宁接过来,灌了一大口,下一秒嘴唇紧抿,咬肌肉眼可见地鼓起,“水有点烫……”
苏绾墨吐吐舌头,重新倒了一杯凉水给她。
喝了好几杯水,许然宁的脸色才回褪正常。
“许总你还好吧?”苏绾墨不确定地问,做贼心虚似的瞄着她。
“嗯。”
“那我们继续?”
许然宁握着杯子的手一抖,“不用了,我不爱吃辣。”
这被辣到了还佯装镇定的模样,看得苏绾墨想偷笑,被许然宁睇一眼又不敢笑了。
“许总你刚刚只是正好拿到了最辣的那杯啦。”
“最辣是多辣?”
“嗯……代换成川菜辣度大概是中辣。许总你的吃辣能力已经可以超越大多数的北方人啦。真棒!”苏绾墨说着还鼓掌,许然宁的表情缓和了些,但眼神很飘忽。
“我又不是小孩。”
“如果是小孩就该奖励颗糖了,可惜我今天没带呢,下次再给你吧。”苏绾墨笑得开朗,许然宁刚刚的那些小动作分明就是乖小孩模样。
“……随便你。”
明明许然宁没有表情,但是苏绾墨就是能听出看出几分局促的可爱,心里不觉柔软。
还好这个一直很紧绷的人私底下也有生动的一面,不然生活于她而言未免太辛苦了。
许然宁被苏绾墨温柔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清清嗓子,问还有别的要试吗?
“有呢,上次不是让你试了酸味吗?试的主要是果酸,不过呢中餐里更多用到的是发酵酸和动物性酸,根据味型和食材的不同,用法和搭配也不太一样,所以如果许总你想吃到味道丰富甚至是复杂饭菜,每种味觉都要细化测试。”
许然宁点头,“你只管做,我配合。”
“那正好,今天的午饭就来实验吧!”
优雅,似乎很难和中餐的后台联系起来,西餐有猛虎细嗅蔷薇式的用草本香料点缀,中餐有的好像总是翻天猛火,滚辣热油,一把看似随意的调味,在街头小摊或是国宴厅,厨师各有风格但都是急切的从容。苏绾墨也不例外,猛火中她纤细劲瘦的手臂一抖便把锅里炽热的内容翻两翻,随意蒯一勺吊味的高汤,泼出个漂亮的匀白面,高温蒸发,香气乍起,引得许然宁不自觉看过去。
她很少看别人做饭,除了三星米其林的主厨开放厨房和国宴厅带有表演性质、现场浇灌的上汤白菜外,其余时间她总是一个人面对眼前不堪下咽的菜肴,就像重刑犯的义务是禁止饿死,放下碗筷时就会有人来收拾,狱厨只是一个想象中的鬼魂。而现在她视线里有一个人穿着可爱的背带五分裤,围裙在腰后扎了个紧结,刘海用黄色发夹别起来,插取测试仪的手又快又稳,像路边会见到的小流浪猫,猫尾巴轻扫,乖巧机灵地真实存在于那儿。
真实和虚幻的拉扯给沉默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左右窥探,只看清了苏绾墨张开的五指。
“开饭啦许总。”苏绾墨笑眯眯地在她面前晃晃。
许然宁跟随她来到餐桌坐下。
“今天的菜式是酸辣醋鸡,酸菜鱼。您请品鉴。”
苏绾墨有模有样地介绍,许然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入口很嫩,重点是很好吃,她头一回尝到这样陌生的美味。鸡肉柔嫩,连筋带皮可以囫囵把肉吃掉,辣味刚好,至于这种味道的组合,许然宁从没吃过,也很难形容其中的滋味。
“怎么样?”苏绾墨攥着手期待评价。
“非常好吃,你做饭每次都会有惊喜。”许然宁不吝地夸奖道,就着鱼肉吃了一大口米饭。
“太好了,大成功!没想到第一次尝试组合就成功了,我得记下来。”苏绾墨小跑着拿来本子,刷刷地记着。
“吃完饭再记吧。”
“你先吃,这两个菜都是做给你吃的。”
“你不吃吗?”许然宁停下筷子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