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早晨
许然宁下到停车场，怠速的奔驰稳在原地，司机已经在门边等待。
“怎么是这辆车？”许然宁问。
司机简洁解释道是因为迈巴赫的音响有点问题，去检修了。
每次有苏小姐在的场景许然宁都会提出来开迈巴赫，司机有眼力劲地记住了，所以今天替用了和迈巴赫整体差别不大的奔驰S级。
坐上车，许然宁抬腕看时间。
昨天她和裴父通过电话，借口天然水涉及到国标问题裴沁雪今天必须回公司商议相关事宜，现在她的飞机应该起飞了。
之后的事，两人只能见面后再从长计议了。
想到这许然宁隐隐有些头疼，不知道是前几天晕倒的后遗症还是单纯的烦躁。
她抽出一支水，准备喝水压压，一个急刹车洒了她一身。
“抱歉许总！”
许然宁抽纸擦擦衣领，不快地看向前方，那里似乎是发生了交通事故，车流一下子全堵住了。
等待十分钟后，车流也丝毫没有要动起来的迹象。许然宁看一眼时间，苏绾墨一向守时，自己应该给她发个信息说明一下。
正准备打字，许然宁又迟疑了。
“我下车步行，什么时候交通正常了告诉我。”
“好的许总，您注意安全。”
好在堵车的地方离苏绾墨家不远，许然宁随着街道上的人流漫步。
树排下是铺着塑胶袋买菜的老人家，还有把小卡车停到人行道上卖水果的中年人，不停有电瓶车滴滴地穿过，这些在人行道上并不合规矩，但是人们似乎都见怪不怪，在摊位上挑挑选选，讲着五毛一块的价，然后提着战利品心满意足地离去。
四周嘈杂，许然宁并不反感，这样的场景有让人放空思考的魔力。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惠林苑。
苏绾墨踩上帆布鞋，匆匆忙忙地出门。早上她不小心关掉了闹钟多睡了一会儿，头发来不及打理，只能取下发圈一边下楼一边扒拉两下。
走下一楼拐角，许然宁的背影先曝光，然后是阴凉外热烈的阳光。
听到脚步声的许然宁转过身，眼神微动。
“许总早。”
“早，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苏绾墨不好意思地抓抓微卷的发尾，她只是昨晚睡觉之间忘了拆丸子头，好不好看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许然宁都这么说了，大概是不丑的。
“车堵在半路上了，我走过来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正说着许然宁的手机响了。
“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了。”许然宁挂掉电话，望着苏绾墨，她今天穿得很清爽，黑色的卷发落下，白皙脖颈用方巾围着，墨绿色的雅致衬衣，配上黑色短裤又有几分少年感，腰带上的樱桃点缀藏着女主人调皮的小心思。
许然宁从不评价他人的外貌和着装，但是苏绾墨风格多变的打扮在她眼中确从未出错过。
从苏绾墨圆润的眼里看见自己，许然宁才意识到她看得太认真了。
清嗓。
“这身很好看，很漂亮。”
从没从许然宁嘴里听过的话，惹得苏绾墨耳热，她明明就不想再和许然宁走那么近了，却还是会被她搅动情绪。
“谢谢。许总你穿得也很好看。”
苏绾墨回赞道。
许然宁的一身黑，黑衬衫带白绣字，法式塞进黑色直筒休闲裤，整个人颀长薄瘦，加上前段时间苏绾墨亲眼见她晕倒，所以虽然人站得挺拔但总觉得她还有些病弱气。
“打扰了。”许然宁礼貌道，走进苏绾墨推开的门。
屋内比外面温度稍低，顺着风的方向传来清香的茉莉花味，只是太淡，靠许然宁的嗅觉闻不出来。
屋子不大，整体没有太多粉饰，素净的白墙加米色的家具还有些明黄色的小玩意就构成了苏绾墨的私人空间。
到朋友的家里，这对许然宁来说还是第一次，即便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也莫名有些拘谨。
“许总你随便坐，我给你倒杯水，还是你想喝别的？”
“白水就好。”
许然宁在沙发坐下，手边是一条叠好的黄色毯子，墙边的豆袋沙发上还有个黄色的垫子。
“许总，你热吗？热的话我把空调打开。”苏绾墨把水杯递给许然宁。
“还好，客随主便。”
苏绾墨小碎步去把房间里的风扇拖出来吹。
风扇摇着头，两人坐在沙发上，无言。
许然宁相信苏绾墨是真的有心事，不然绝不会这么安静。
她并不习惯去打探别人的私事。
可朋友算别人吗？
许然宁迟疑了。
“你的脖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差不多快散了。”苏绾墨想到之前，没有露出来给她看，只是不自然地触碰方巾。
“好。”
许然宁捕捉到她语气和举止的变化，淡淡垂眼。
热空气好似不流通，堵在两人之间。
铃声打破沉默，苏绾墨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干妈，怎么啦？”
“小墨，今天周末，我寻思着和你干爹去灵云山里逛逛，你要不要一起？我们刚出发，你要来的话我就去接你。”
“我今天在加班干妈，你和干爹好好玩。”
“行，你和楠楠都忙。工作忙也要好好吃饭啊。干妈不打扰你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啊。”
“嗯呐，谢谢干妈，拜拜。”
苏绾墨转过身，发现许然宁就在身后。
“嗯……我不是有意偷听。”
许然宁掂掂手里的玻璃杯。
苏绾墨拿过水杯，进厨房，许然宁也跟着进去。
“你有干爹干妈？”
“嗯，就是楠楠的爸妈，小的时候认的。”
“你和李楠楠的关系算很亲密了。”
“嗯。”
许然宁的心里越发不安，平时她说话就惯用嗯，今天从苏绾墨的口中听到竟然格外闷重。
“天气热，许总你多喝水。”苏绾墨微笑着把水杯塞进许然宁手里，走回客厅。
许然宁的指甲摩擦着杯壁，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情淤堵，失控的感觉让她惶恐。
此时董亦来了电话。
“许总，您不在家吗？”
“怎么了。”
“有几件事要跟你确认，关于天然水和收购计划。”
“能在电话里说吗？”
“这……您现在不方便吗？”董亦试探着问，这还是第一次许然宁对工作没有即刻回应。
“我这边有事要处理，要么你长话短说，要么等我回去。”许然宁凝视着苏绾墨的背影道。
“明白，等您空闲了我再打给您。”
挂断电话，许然宁没有犹豫，一口气喝完水，放下杯子朝苏绾墨走过去。
苏绾墨放下手机，收回来时被微凉的手抓住了腕，虚握着。
她抬头，许然宁站在她面前，低着眉眼。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苏绾墨不知所以，但心跳已经开始紧张，殊不知许然宁也一样。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可是到底什么是朋友？我不明白。”
许然宁的表情很克制，苏绾墨坐着仰头，此刻她眼中的许然宁却毫无上位者的压迫，更像是个被困扰着的孩子。
苏绾墨彻底糊涂了，许然宁到底想怎样，她既然不是自愿的又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地问？
隐藏自己的，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的，不都是她许然宁吗？
“你放开。”
许然宁吸气抿唇，慢慢放开她的手腕。
“抱歉，我弄疼你了。”
实际上一点都不疼，苏绾墨甚至感觉不到许然宁用力。
她垂着头，面色平淡，手指蜷曲的姿态却暴露了她的不安。
让苏绾墨心软。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许然宁跟自己说白了只是上司和下属，上司的事她何必那么关心，上司和自己关系好坏无非也只跟晋升有关系，为什么要赌气到这种程度。
还是说许然宁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苏绾墨被这念头钉住，陷入沉思。
许然宁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发现这场景好熟悉。
苏绾墨之前也是这样看着她心事重重地沉默着，最后被迫离开。
无法沟通的朋友，算朋友吗？
许然宁对感情的事迟钝，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不对。
可她又能怎样？就像苏绾墨面对她的抗拒时，她又能做什么。
至少识趣地离开还能让双方都体面。
原来如此，许然宁后知后觉，苏绾墨为什么突然和她拉开距离。
自己拒绝了她，她反过来拒绝自己才是正常的。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
许然宁努力收敛起情绪，平静道:“今天就算了吧，车子应该来不了了。我还有别的事。”
见苏绾墨没有回应，许然宁咽下喉中无法形容的滋味，转身离开。
手被人从后面拉扯住。
许然宁止住将迈出去的脚步，低头看，手表带被圆钝的指尖扯住。
“许然宁。”
全名已经成为了苏绾墨专用口令，许然宁的心不受控地鼓动。
“你转过来。”
许然宁顺从地转回来。
苏绾墨站起身，尽量平视她。
“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许然宁点头。
表带从指尖传来冰冷镇定的温度，苏绾墨开口。
“网上说，朋友是双方相互感兴趣下，通过一时的热情，长期维系出来的关系。所以我在想，我们真的算朋友吗？”
“你是对我没有兴趣吗？”
苏绾墨一窘，思维转过来，听懂了许然宁的话外之音，手指不自觉地勾勾她的表带，像暗号，诉说动摇。
“可是我对你感兴趣。”
风扇吹起过两人接触的缝隙，微凉的风激起更热的内在。
苏绾墨的刘海自由地飘动，勾勒出夏日的有形，许然宁却回到了冬末，那时她隔着车窗，第一次看见了公交车上的苏绾墨。
老天爷有心捉弄，她第一天去到公司，撞见的也是苏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