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爷爷!”看到这突生的变数,书净和云倾朝皆为之变色,大家都看得出席明琇根本没想出手抵挡,实为故意激怒枢空长老以求速死。尤其是云倾朝,听到席明琇说娘亲已死,他心里本是极度悲伤的,他何尝愿意让自己的家庭分崩离析?将心比心,这个叫作席明琇的女人说到底,也是因着娘亲的原因,才来到这里,娘亲又何尝问过人家的意愿?至于娘亲是否已死,席明琇怒极乱说的几率也不是没有,他心里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毕竟母子连心,他不相信娘如果去了竟没有留下半点感应给自己,他期盼娘是好好地活在某个地方的。再者如果跟这个女人一块儿,是不是能更快找到娘亲的踪迹?也犹未可知,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电光火石思忖间,在云倾朝阻拦出声时,席明琇已经被枢空长老的元息剑气所伤,只不过枢空长老在听到云倾朝呼喊的当口,便收回了几分力道,是以未伤及席明琇的根本。
枢空长老的修为绝不是他们这些极域入门者可比的,再加上席明琇之前本就无心全身而退,此刻竟然收起元息以肉身接招,纵然枢空长老是身随念动的随手一击且还留有几分余地,也险些废了席明琇刚刚提升的修为。看到这种自损八百的作法,枢空长老也由胸腔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叹的是席明琇这个女人的性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直拗,更叹的是,这个席明琇,恐怕不能如夕丫头所愿了。
虽然在场众人都知道,枢空长老看在云倾朝的面子上是手下留情的。可席明琇并不领情,虽已受伤不轻,眼中的凌厉和敌视却不收分毫,伴着心里的委屈和恐惧也展露无疑。从她的复杂的眼神里,云倾朝看得出来,如果她没得到回去的办法,未必肯善罢干休,可她与枢空长老的修为悬殊,即便再僵持下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云倾朝看向枢空长老,在心里诚恳地请求道,“长老爷爷,求您了。先让我和她离开可好?您刚才起了杀心,恐怕是因为知道她绝不可回到属于她自己自己的地方了吧?”
“朝儿,这也是我和你娘商议过的事情,不能纵虎山林啊!”枢空将目光投向云倾朝,眼里满是无奈。
“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她,也是相信我娘亲的选择。让我们出去看看吧!兴许我能找到娘亲的所在呢?这会儿没看到我娘,咱们定是都不愿意相信我娘已死的。”见云倾朝神色坚毅,枢空长老略为动容。他知道,这个女人在长相上与半夏相似,也能略为舒解云倾朝失恃之痛。只是他仍在犹豫,席明琇此人心性不明,他该不该直接放席明琇离开极域,或者,他是不是该去找那一位帮忙?毕竟放眼整个极域,也只有那位是有过相同经历的,可是那样的存在,又愿意给出多少指引呢?云倾朝见枢空还在迟疑,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大不了,我到时再来求长老爷爷出手。”话已至此,再说其他就多余了。见枢空长老转头要去看席明琇,云倾朝知道此时席明琇脸上的表情仍旧不好,于是略一移动,堪堪挡在了她和枢空长老之间。
“好吧!你可以走!”这次,枢空长老说出了声。云倾朝听到枢空长老不再为难,当下欣喜地跪地致谢。却又听枢空长老用游息传音。“可是朝儿,你的伤?”
“朝儿无事,左右不过是百年修为。日后朝儿定当勤加修炼。况且以朝儿的修为资质并不合适长留极域。还望长老爷爷宽宥。”娘当初带他进入极域想拿到长老们的游息契,用了几十年的修为,最终也只破例拿到枢空的缘鉴,所以如无必要,他是不会轻易进入极域的,毕竟以他的修为,冒着被炼化的风险进到极域实属勉强。这次还是姜婉带他进来,又一直呆在书净的元域里,不然,以他深受重伤的身体,进来纯属加速死亡。
枢空长老听了他的话,也晓得折腾这一会儿,云倾朝绝不会好受,于是轻挥了下袖袍,示意他们二人速速离开。云倾朝也不再拖沓,站起身再向书净、姜婉二人拜别后,就拉起席明琇的手腕准备离开。可是席明琇此间事还未了,哪里肯离开?她仍想上前找枢空长老问话,云倾朝悄悄传息说,“别再轻举妄动了,你当真不想离开?”他问对了,席明琇气归气,想死归想死,但就算是死,她也是想回去再死的。当下被云倾朝劝住不再作声,仇视地看了余下三人一眼,与云倾朝退走。
二人身后,书净、姜婉和枢空三人心思各异。
“你已不是她了啊……”
“朝儿,你这就要走了么?”
本以为就此无事,却忽听姜婉一声低呼,席明琇就地倒下,不省人事。
“长老爷爷!”云倾朝急回头,以他们的修为,哪能防得住枢空出手,就在姜婉和书净皆看清是枢空从背后袭向席明琇时,席明琇已经中招了。
“朝儿,我这也是为众人安危着想。我只封了她的修为,并未废她。”众人哪里知道枢空的心思,他已经看出席明琇是咸河之脉,此刻她心性不明,却又已经知晓修炼之法,如果让她继续修炼下去,究竟会成为怎样的存在?他不得不防,枢空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显然颇为放心,再次挥了挥了衣袖,对着云倾朝说,“你带她速速离开吧。”
云倾朝俯身扶起席明琇,看了看转身离去的枢空长老,内心再着急也没用了,枢空长老的想法岂会因他而改变?书净和姜婉也悄悄隐匿身形离开。云倾朝心里低叹一声,总算能带着席明琇离开极域了。
姜婉在书净为他疗伤的时候,已经把商西绫的事情告诉了他。焉葭族里,因着他的身份而防备他和娘亲的人,本就不在少数,现下恐怕这样的人又要增加不少吧?虽说之前在极域里耽搁了不少时日,但云倾朝还是先带着席明琇回到了焉葭族的一家邸店里落脚。他们两个连日来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整一番,之后才有希望能挥开族内的纷扰,去好好寻找娘亲的踪迹。看着依然昏睡的席明琇,云倾朝默默攥紧双手,他还是不能相信,娘亲就这么舍他而去了。
日落时分,客栈里窗边的矮榻上,席明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感觉到席明琇醒来,自行调息的云倾朝也收了势,看向了她。
“难道你爹娘没告诉过你,是沐襄族挑起两族之战的么?”席明琇的声音还略带些暗哑。不知道怎么称呼云倾朝了,自从承袭了夕半夏的记忆,对着一个长着六七岁孩子的脸,却活了二百多年的人,还能当他是孩子么?她自己也才活了三十多年而已。仅管自己这会儿身上还不自在,但她早在极域的时候,其实就想着要问云倾朝这个问题了。
“知道!可他毕竟在我一出生就赐给我修为。算是我的师傅。你有我娘的记忆,应该能想得到这一层。”云倾朝知道她说的是谁,也不瞒藏。
没骨气!席明琇心里恨铁不成钢,“你这是在说你娘也同意你认贼作父了么?”
“他没害过我。而且,为了族之大义,爹娘也只能如此。”云倾朝原意是想说,他们这些人,都身不由已。
“迂腐!”席明琇不禁暗骂出声。这二货简直是高分低能啊!真不明白这些古人的思维逻辑。生着闷气,席明琇把头扭向窗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还没有好好像现在这样,看着一处烟火气息浓厚的风景。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那些话是骂我的话。”云倾朝无奈的语气倒像是在安慰她。
“你怎么听得到?”问完席明琇也不禁失笑,原因她能不知道么,互留过游息的,离得近的时候只要去探查,自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现在想想,之前她在心里腹诽姜婉的那些话,那只猫也都听得到,所以才会那么不客气地打她的额头。哼!失算了,白挨那一下。
席明琇正想着心事,又听云倾朝问,“你说,如果你能回去,我娘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我不知道。”席明琇轻轻摇头,她确实没把握,她来这里本身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更不是她能预知的,她又如何能说得准这些?“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娘之所以把你托付给一个将她夫妻二人逼得生离死别的人,未必不是缓兵之计。毕竟,你爹娘夫妻本为一体,既然你娘无力照抚你,你爹自然也不能,唯一可以的,就是书净那个罪魁祸首。”
她说的这些言论,自己此前从未想过,竟未必没有道理,云倾朝真得开始在心里暗自思忖了。抬起头又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情无比郑重。自从她来这里,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坐下来好好说话。
“你的身体嗯……你的伤,如何了?”想起在极域他出现时的脸色苍白,凭良心说,这孩子,不是,这人身上的伤,是真得不轻。可是直接问身体的话,有些冒昧,毕竟他们也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于是席明琇换了个问法。
云倾朝苦笑着低下头,“不怎么好。”说完这句,他的语气又透着点无赖,“你不记得了?我可是让你用我娘的七八成内力给狠狠地甩到墙上过。”
席明琇有些印象,“那是你的元域,你还能在那里受伤?”
“也有死在自己元域里的。”云倾朝提醒着。
还能是说谁?席明琇心里下意识也是有这个猜测的,眼前,夕半夏不就有可能是这样吗?生不见人,也死不见尸?细细回忆,也就只有自己在初来此地的那个晚上,接触过夕半夏的一缕元息。早知如此,她当初应该把那一丝元息也好好收着,说不定现在多少有用得着的地方。比如,自己究竟是如何被带来的?
轻轻摇了摇头,席明琇打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思绪,脸上又重新郑重起来,不由分说,她执起云倾朝的手腕仔细探着他的脉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席明琇的脸色是越发难看起来。她发觉云倾朝之前本来就有伤,可能是之前数次的族战里造成的。后来在她来得那天晚上的那一场族战里被商西绫打伤过,再就是在元域里被她打伤,虽说她本是无心。更为严重的就是,商西绫竟然天杀地闯进云倾朝的元域里,明摆着是存着杀死夕半夏母子二人的恶毒心思。最要紧的是,本该在书净的元域里好好修养的他,现在却和自己坐在了这里,来来去去,他这一身的修为竟是散得七七八八,连地元祖也不及了。
席明琇松开他的手腕坐在矮榻上沉默不语。
云倾朝见她这样,越发怀念自己的娘亲,她脸上为自己担忧的神色是真的,“好了,我还可以好生休养,再加修炼的。”见席明琇面上的担心和愧责还是没有缓解,他又说“那你呢?你还好么?”
经他提醒,席明琇也募地想起来,暗自运功片刻,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云倾朝笑了笑,知道她发现了经脉被封的事情。“内伤还好,放心!经脉的事情我也帮你看过了,虽然不能再往上修炼,但是你目前的修为不低了。自保是没问题的。”
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想起那个臭老头,她还是不甘心,卑鄙,竟然封她的经脉,还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修炼个差不多,能把那老货狠狠地揍一顿来着。但是现在,还怎么办?“卑鄙阴险狡诈无耻下流龌龊!真敢背后下黑手。”席明琇还是没忍住低骂出声。
云倾朝再次笑了起来,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哪里还用得着听她心里想什么?
见他笑了,席明琇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贼眉鼠眼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冲云倾朝勾勾手指,然后就伸出手到中衣里一阵翻腾,云倾朝很吃惊她这个动作,有些尴尬地把头迅速扭到一边,“给你!”席明琇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云倾朝眼边多了一个绿色小包。
云倾朝不可置信地又仔细看了看,顿时傻了,“这是……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席明琇手里拿着的,正是用赤殊叶包起来的赤殊果,看样子约摸有百来颗。席明琇不管他的惊讶,拿出一颗扔到嘴里,她没尝过这味道,下一秒,“切!这么酸。”席明琇被这果子酸的直挤眼,还没沙棘好吃呢,之前见姜婉吃得那么香,还以为这果子至少得有股子樱桃味儿呢。嫌弃地把剩下的赤殊果都摁到云倾朝的手里。
“让那臭老头打趴下的时候。我是打算拿出来卖钱的。这么好个东西……啧啧!”席明琇撇着嘴看着云倾朝手里的那包果子摇摇头,竟然难吃成这样。
云倾朝看着手里这包赤殊果哭笑不得,“你怎么就知道它值钱?”
席明琇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吞吐地说出原因,“从你娘那知道的。”
云倾朝短暂地愣神儿,又缓缓摇了摇头,“那你也该知道,这东西不能带出来的。”这么一大包赤殊果,蕴含的能量可不小,枢空不可能感应不到的。为什么没拦着?
“我管他?反正他也没把我怎么样。现在正好给你,你更需要它。”说着一扬头,示意云倾朝赶快吃。
云倾朝再次失笑,也不再犹豫,一堆赤殊果尽数倒入口中,然后闭目正坐。席明琇知道服过赤殊果必然要及时炼化,也知道在元域里修炼才能效果最大化,当下也不再管他。转身出门向邸店的老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