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琇再醒来,是在有儿子雕像的那间石室中。只是略微转动了一下脖子,肋间就有剧痛传来。自己一只眼睛被蒙着,怎么成独眼龙了?
“仙尊,你醒了!”临月笑意吟吟地站在床尾看着自己。
“临月,你的手臂……”席明琇用一只眼睛仔细看着临月。
“仙尊放心,云世子给了我海元阙,还告诉了我抑擢之法,我已调养了七日左右,手臂已然是恢复了。”临月边说边向身后的门口看了看,然后快步走到席明琇近前,卷了寸许的袖筒,漏出手臂给席明琇看。“我养伤之时竟发现,仙尊,你给我们寻的那太岁,性状极是神奇。”
席明琇还是不放心,忍着手上虎口传来的紧绷痛感,努力撑开手掌去摸临月的手臂。临月也懂她的意思,将手臂轻轻挨近了她的手掌,让她慢慢抚着。席明琇慢慢收拢手掌,将临月的手臂握着,仔细地向上摩挲着,从手心到手肘,嗯!是有温度的。再轻轻捏了捏临月的手臂,嗯!手感也很好。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用拇指在临月手臂上按了几下,示意她可以起来了。临月自然也收到示意,放下袖笼站了起来。席明琇彻底放下心来,并且仔细琢磨了临月说的话的真实性。太岁好像是有这种性质的,在极端低温严寒的环境中还能繁殖和存活,也许这个位面里存在的东西更加神奇也说不定,想到这些,席明琇又放心了不少。
“这回,朔玄应该不会和我记仇了。”听席明琇这么说,临月心里发酸。仙尊发起飙来,连她自己的死活都不愿顾忌,善良起来又是这样一丁点都舍不得身边人受伤。照这样子,下一句一定会问云世子。
“云倾朝呢?”果然!临月笑了,往旁边让了让,云倾朝就这样水灵灵地在门口出现了。席明琇平躺着,使劲把眼珠子向自己脚尖的方向瞪着,这样能略微看得全一些。云倾朝的后背还有些微微的佝偻,领口也露出一条白色的布边。看来,他的伤没好利索!
看向临月,席明琇在心里问道,他的伤?
临月快速在心里回复了,世子的伤还需要些时候,海元斧柄上有寒毒,世子已经给自己解过毒了。不过,因是锐器所贯伤,有些皮肉损伤需要慢慢恢复。
真的?就这些?
“真的!”这次,却是云倾朝在答话。轮到席明琇惊讶了,露出的那只眼睛,睁得圆圆的。你是怎么练成的?我可是琢磨了好久。席明琇干脆在心里想道。
“这于我可没什么难度。”云倾朝浅浅笑着说,“这以后,你再想什么事情,可是很难再避着我了。”
这不重要,你的伤,真的不碍事?那寒毒,可能是我之前倒进灵虚枪头里的,我有解药,在我……席明琇第一次在想一件事情的时候,生生卡住,原来是这种滋味啊,心里又酸又涩,无力感爆棚,如此难受。
她这表情却叫云倾朝和临月都不禁失笑,“仙尊,世子的寒毒已经解过了。”临月再度补充道,“收拾战场时,世子便已发现海元斧柄上的寒气,和海元斧的寒气不是同宗同源,到是你那柄灵虚枪尖上的八孔密网笼里残留的汁液,与那寒毒极其相似。”
席明琇暗暗地放心了不少,她本意是用白茎地骨的土之寒毒来克制海元斧散发出来的水之寒气。还好,云倾朝倒是不傻,还懂得分析一下情况先找了解药吃,是个命长的。等等?!刚刚她想到半截停住了,那解药在,在她胸口的衣襟里,“太冒昧了吧!”声音有点亮,震得她胸口生疼。
她这么激动云倾朝属实没想到,先是担心她伤口撕扯开,而后又是一脸拿她没办法的神情。“没有!”云倾朝加重声音。
“没有什么啊?没有拿药,还是没有冒昧?”席明琇痛到想咳嗽,又担心自己伤口震开死死忍着。
“都没有!”云倾朝这下是真急了,连忙解释道,不解释真得不行,眼看着席明琇的脸都憋红了。
“仙尊,是我!”临月也急急往前走了半步道,“我给仙尊你收拾伤口和贴身衣物时,将东西都整理了出来。”临月边说边以眼神示意石榻旁边之上,席明琇跟着用眼角余光看了,情绪稳定了下来。
“哦!”旁边石台上确实摆了些瓶瓶罐罐,席明琇的性格就是这样,该翻脸就翻脸,该认怂就认怂。
见席明琇安静下来,云倾朝看了一眼临月,临月识趣地道,“仙尊,崖底院子里还煎着药,我下去看看!”说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席明琇自己直挺挺地躺着,虽说还盖着被子的,却总觉得被看光了。再加上,云倾朝已经连自己想什么都可以知道。于是忍着疼,将头微微转向右边,眼睛死死盯着墙壁,然后数墙壁上的反光点有几个。这样就好一点,尴尬,达到了可以被忽略的程度。
然而云倾朝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在自己脚边处的石榻坐了下来。席明琇内心焦灼。尴尬,达到无法被忽略的程度。
“我听临月说,你先前让我跟着你进极域,其实只是想掩盖你自己进明山明水的痕迹?”席明琇没动,但感觉到云倾朝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
“其实也不是临月主动说的。你误打误撞通晓了读览之术,是因为你长时间和他们祭灵在一处,不得不说你是有悟性的,自从来到这里,你在很多地方,都有着不同的看法。足见你心窍玲珑。”席明琇一直盯着墙看,感觉眼珠子要卡在眼眶子里了,再这么下去,眼珠子卡住归不了位怎么办?怎么他是打算谈心么?莫名其妙啊!
“而我,其实一直都会读览之术。我只消问个问题,对方心间如何思考,我只要有意打探,便能知晓!所以,我问了临月,你为什么又要拿到法等的缘鉴。”云倾朝边说,边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个青铜镶天珠的小方盒,盒盖上有一片纽扣大小的铜片,随着云倾朝的动作来回旋转,“你没对临月说实话!对吧?”席明琇的眼睛盯不动墙壁了,视线下移,改为盯着墙角。
两个呼吸过后,“你是怎么化制了元息的?”看见席明琇终于看向自己,云倾朝在心里苦笑!她转移了话题。
“乌枳香疏解中和,海元阙生波振荡,焚星炉炙烤为雾,再加上我探索出的抑擢之法。”云倾朝说着话的间隙站起身来讲法等的缘鉴放到石榻旁的石台上,与席明琇那些瓶瓶罐罐放在了一起。然后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席明琇从他的语气没有听出一丁点的炫耀和骄傲,又细细地琢磨了一下他说的方法,几乎是把液态物体汽化的方法都用到了。如此行事颇有章法,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是极谨慎稳重的。
“你呢?”席明琇听见他反问自己。“经脉受损,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席明琇也是一样的苦笑,“到现在,我的元域里,还有一处地方,甚为广袤,却也无比荒芜。”原因无它,与之相对应的经脉弃之不用了,元域自然失去了活力。
忽然,席明琇感觉云倾朝执起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有一个凉润之物套了上来。紧接着,醇厚的元息之力瞬间沿着手臂盘旋而上直至脑后,舒服得席明琇闭起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想抬起手腕看个究竟,却被云倾朝轻轻按住了。席明琇看向他,以眼神询问。
“别乱动,牵动了伤处,养伤的日子又要多些。你没有焚星炉,我就还用那只灵瑗镯,找方晷长老帮你雕了一个。你的经脉御形,品阶已是极高,今后就算用到焚星炉,也是在修复或强化上,大抵是够用的。”他淡淡地解释道。
席明琇的手指轻轻一动,牵动嘴角笑得无奈。“你还真是执着。”这灵瑗玉相传是坤璜玄珏每百年受大地震动影响,散落的边角,通常扳指大小已属实难得,像是这种可做整条玉镯的材料是极为罕见。当初她不清楚这灵瑗玉的效用,拿着也就拿了,心里也算坦荡。如今她既清楚这东西的来由,实在是欠不起这个人情。
她想拒绝!话还未出口,就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等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再,还我吧!”云倾朝说得断断续续,她听得心酸不已。她倒是想离开,可是她都在这里这么久了,她看不到一丁点希望。那个曾经自己所在的位面,如今有什么变化?她是凭空消失了?家人有没有报警?有没有想她?或是……或是她根本没有消失?变成了植物人?自己还是在做梦?
“我见你把那墙上的字迹,都擦掉了。你,是灰心了?还是,有结果了?”看来她是真得让自己的元星成功入脉了,所以她找回记忆了,所以那个孩子的雕像,有了脸。
“都是!”席明琇不惧他的审视,迎向他的目光。是有结果了,一个让人灰心的结果。她之前和玄玉……是徐安钰讨论过,那个可以在两个位面通行的时间点,一共有三个,期中两个,她和徐安钰各占了一个,另一个时间点,她一直以为是在将来。可是她之前算完了,算了两遍,另一个时间点,是在过去。席明琇想这些没有避着云倾朝,他自然是能听得到。
“法等的缘鉴,我替你拿了。”云倾朝看了一眼刚才那个青铜盒子,向席明琇示意他已经放在她面前的石台上了。“不过,法等的死,瞒不了多久。”
席明琇心里明白,他是想说,迟则生变。
“仙尊,药正好喝了!”临月此时端着药进来。
席明琇尝试着曲起胳膊做支撑,想坐起来,失败了。云倾朝转了个方向坐回石榻上,用一条胳膊把席明琇的肩膀抄起来,让席明琇靠着自己,然后从临月端着的托盘上拿起药盏。
药碗碰到唇边,席明琇也不再扭捏,一口喝尽了。“我想坐起来一会儿,帮我!”片刻后席明琇如愿靠坐在墙壁旁边,云倾朝也再度回到床尾处坐着。她闭了会儿眼睛,适应肋骨伤处传来的疼痛感。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疼痛感略微减轻,可能是刚才喝的药里有止痛的成份。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席明琇问云倾朝。
“去找姜婉,再多做些药。尽快提升品阶。”云倾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
“就这么简单?”席明琇挑眉。
“嗯!”云倾朝神色认真。“所以,如果你想回极域的话,我就带你回去。”
席明琇突然微皱了皱眉头,也就是坐了这么一会儿,受伤的地方痛感更明显了。安排席明琇重新躺好,云倾朝借口离开了。既然她需要休息了,他自然不能继续守在这儿。
云倾朝离开后不久,临月手里托着厚厚得一沓纱罗进来,看向席明琇问道,“仙尊,我们真的现在就走么?”
席明琇撑着坐起来,接过纱罗开始一圈一圈地裹到自己的肋间。这样固定一下,可减少骨头和软组织移位时引起的疼痛感。至于对骨头恢复有没有帮助,顾不得了。缓缓移下地用腿倚着床榻,由临月帮着将外袍穿好,又指着临月把该收的都收好。
席明琇带着临月火速进了极域。
也就是她们二人离开的下一刻,放生崖底的小院中的一间屋门打开,云倾朝站了出来,小声说道,“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