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的飞机回京都,今晚住在枫城。
到酒店后,苏燃很自觉地跟着骆予安身后,要进他房间。
骆予安刷开房门后一个急刹,苏燃的脑袋“哐”一下砸向他后背。
“唔...好痛...”
苏燃揉了揉被撞痛的鼻子,抬眸看骆予安,眼睛里几分期待,几分慌乱。
骆予安忙转身说了句抱歉,手在空中比划几下,抓了团空气。
“那个……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骆予安道。
苏燃眨眨眼睛,表现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内心却吐槽——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休息?!
骆予安突然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另一只手探进口袋,摸出一张新的房卡,递到苏燃面前,“对不起,忘记给你了,实在抱歉。”
从橘子TV活动现场回来这一路,苏燃已经数不清这人说过多少个抱歉,多少个对不起了。
苏燃十分费解——骆予安到底有什么好道歉的!
他盯着那张房卡,表情比石头还僵硬,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这是什么意思?
骆予安都为我做到这份上了,今晚……怎么着也得图我点什么吧!
但他居然要分房睡?
绅士!太绅士了!
苏燃对骆予安的好感又上升一层——
他一定是因为没有向我正式告白才这样的,天哪,他好尊重人!
苏燃手指缠住衣角,低着头,扭扭捏捏的没去拿那张卡,小声嘟囔道:“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绅士……”
骆予安压根儿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露出一个顿悟的表情,随后迈着长腿一步绕过苏燃,自己先出来了。
苏燃:???
什么东西从我面前闪过去了?
骆予安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脚底生风,刷开隔壁那间房,进入,“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苏燃石化在原地,脸上表情已经不能用诧异来形容了,简直诡异。
他轻叹口气,随后像个尸体一样趴在门板上,额头“哐哐”撞了几下门。
进屋换上拖鞋,看见洁白柔软的大床,他一个猛子扎进去,拖鞋被甩飞。
半晌,苏燃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起身,看到被子上黄的、黑的、红的乱糟糟的印记,静止三秒。
然后弹射下床,鞋都没顾上穿,光脚跑进浴室里。
镜子里出现一张花里胡哨的脸,苏燃如遭雷击。
啊啊啊啊卧槽!
为什么妆花了没人告诉我!
深色小烟熏彻底变成了黑眼圈,跟大熊猫似的,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和粉底液搅合在一起,成了个调色盘!
怪不得骆予安不想碰我!
这谁看了不恶心反胃啊!
苏燃想死的心都有了,打开水龙头呼啦呼啦往脸上浇了几捧水,欲哭无泪。
翌日早晨,一行人出发去机场。
苏燃为了挽回形象,特意早起十分钟给自己搞了个淡妆,刷了睫毛,打了腮红,见到骆予安之后拼命眨眼,散发魅力。
骆予安忍了半天没忍住:“答应我,以后化妆师不在,不要动你这张脸,好吗?”
苏燃:……
·
轮渡酒吧,包厢内。
玻璃砸墙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叮铃咣当,噼里啪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废物销毁场。
深灰色墙纸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枪林弹雨,千疮百孔,污秽不堪。
酒液顺着墙壁流得到处都是,地面根本无处下脚。
宋子阳发泄完怒火,仰躺在沙发一侧的圆形扶手上,脖子顺着扶手的弧度向上弯曲,本就消瘦的肩胛骨更为突出。
他脑袋悬空,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不解气,又猛踹了沙发一脚。
笨重的皮质沙发偏离原位,向后挪了十来公分。
宋子昱听包厢里渐渐没了声音,推开门,见房间中一片狼藉,露出一抹邪笑。
他拍手为弟弟鼓掌,满眼赞赏,嘴上却刻薄道:“毁了我这么多酒,从你这个月的零花钱里扣哦”
宋子阳不以为意,眼皮都没抬一下。
宋子昱踢开几个破酒瓶,鞋底粘上黏糊糊的液体,每走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呲拉”的声响。
他嫌弃地皱皱眉,走到宋子阳面前站定,用尖头皮鞋踹了踹沙发。
宋子阳不耐烦地撇撇嘴,胳膊盖住眼睛,翻了个身。
宋子昱不依不挠,这次直接踹腿。
宋子阳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弹坐起来,大吼:“都怪你!找人去曝光他们!这下好了,他们两个更分不开了!”
“啧啧!”宋子昱似笑非笑,手放在下巴上搓了搓,“我怎么记得,你一开始是想要苏燃身败名裂来着,怎么要求又变了呢?现在的小孩可真难搞啊!”
宋子阳被戳破心事,更加怒不可遏。
要换别人早就上去揍一顿了,可在自家哥哥面前,他只能敢怒不敢言,肩膀耷拉,脖子前倾,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头未出笼的小兽,挥舞爪牙却伤害不了别人半分。
宋子昱拍拍他肩膀,在他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拖着慵懒的调子道:“我的好弟弟,虽然没帮上你的忙,但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宋子阳疑惑。
“咱们家看上的那块地,骆氏也看上了,这你知道吧?”宋子昱长臂一伸,揽住宋子阳的肩膀,侧头问道。
宋子阳点点头。
“本来爸爸都打算放弃了,但我知道,他很想要,”宋子昱顿了顿,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骆予安这人,几乎没有弱点,我正愁不知道如何下手呢,这不,你就把苏燃送来了。”
他浅笑一声,修长的指节放到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处,轻轻揉捻着。
宋子阳前倾的背一僵,缓缓坐直,问宋子昱:“你打算怎么做?”
·
晚上九点,骆宅内。
宁澄第三次发现苏燃走神,用笔敲了敲桌面,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神色有些不悦。
苏燃闻声惊得一哆嗦,本就虚握着的笔从手上咕噜噜滚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笔,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对不起啊,小宁老师。”
宁澄比苏燃大不了多少,就算再装正经也没办法跟资深老教师一样能唬人。
此时虽然脸色紧绷,但看起来更像班级里假装正经的小班长,老师一走就能跟同学打成一片的那种。
苏燃冲他可怜兮兮眨眨眼,卖个萌,他立马一秒破功。
“哎!”宁澄叹口气,“你到底怎么了?哪里没听懂吗?”
苏燃不敢告诉他,其实自己刚刚一点没听。。。打马虎眼道:“苍天啊!数学实在是太难了!难得我脑细胞都耗死了!好困啊!”
他脑袋栽在桌子上,对对手指:“可以休息一小会儿吗?……”
宁澄无奈:“这些都是初中知识,你基础差,只能一点一点补,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过你要是真累的话……”
苏燃一听这话,眼睛里立马冒出小星星——有戏!于是继续瘫倒装困。
“不如听我讲讲,我高中时候的事……”
一句话没说完,苏燃蹭一下坐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耳朵竖起,就差拿把瓜子来嗑了。
宁澄:……
接下来三分钟,宁澄像一个上台演讲的模范生一样,开始讲述自己成绩退步,如何挑灯夜读,奋起直追的故事。
苏燃这次是真困了,打了个哈欠道:“退步?退了多少?”
宁澄:“从第一掉到了第三。”
苏燃:“……”
他眼珠一转,开始冒鬼点子:“哎呀我不想听这些,你给我讲点有意思的呗?”
宁澄:“什么叫有意思?”
“嗯…就比如,你谈没谈过恋爱?谈过几次之类的……”
宁澄气笑了,一副看透了他的样子道:“怪不得我讲的东西你听不进去,原来满脑子都在想谈恋爱的事情啊。”
苏燃脸瞬间涨红,连带脖子和耳尖,变成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宁澄反客为主,乘胜追击:“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和骆总的恋爱故事呗。”
苏燃:……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本质!
“我…”苏燃黏黏糊糊开口,“我们没有在谈恋爱啦……”
宁澄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样子”。
苏燃知道他和骆予安的新闻已经传遍了,但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
事实上,这段关系的模糊性超乎他想象。
他一个从没谈过恋爱,情窦初开的小学鸡怎么能搞得清楚?
便苦恼道:“小宁老师,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喜欢自己呢?”
宁澄也不大懂,他的情感经历近乎空白,白中一块浓墨重彩的黑,漆黑的斑点像纸上怎么也擦不掉的顽固墨水。
每次联想起来都反胃想吐。
他没办法解决苏燃的问题,便采用反推法:“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苏燃抓抓头发,沉默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吞吞吐吐道:“其实……我有点怕他。”
宁澄表示理解:“骆总那样的人,我也害怕的不得了。”
苏燃摇摇头:“不是那种怕,是……”
是哪种呢?
苏燃突然卡住,思考了半天,从自己贫乏的词汇库里抽出一个他觉得还算贴切的词——失望。
对,就是失望。
怕骆予安对他失望。
怕骆予安觉得他不够好,不够符合期待。
更怕自己配不上骆予安对他的好。
苏燃自小就觉得,别人对他好,他就要对别人更好,否则倾斜的天平总有一天要翻。
——可为什么骆予安不求回报呢?他到底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