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围在篝火旁。迈德漠斯说用剑的战士没有趁手的兵器很不像样——我明白他是找个说辞、想为这场平局的战斗画上句号,顺便为我们两个人提供一些帮助。
我们道谢过后,白厄便捧着他爱不释手的宝剑,在一边擦了又擦。我盘腿坐在迈德漠斯身旁,面无表情地啃羊腿。
——说实在话,我都很少见到白厄达成目标失败的时候。我的意思是,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能顺利得偿所愿。这何尝不是一种本领?
【光环:悬锋王储-魅力+5,力量+20】
属性这么好?
我眼底燃起渴望的光。
【最多可生效一人。】
谢邀,只能生效一人就不要给我推了。
死了的系统比#真傻瓜一百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念#真宝过。
大多数悬锋孤军并不向我搭话,即使我刚刚才展现出非凡的战斗力。他们更倾向于和看起来更加亲切的小救世主聊天,白厄因此顺利地和他们打成一片。
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与其忐忑地进入难民中心打探情报,不如直接询问直率的悬锋人。白厄回头冲我眨眨眼,很快钻进了人堆子里。我镇定地回以微笑,收回目光,继续啃我的羊腿。
我身旁只有迈德漠斯。
他问:“那是什么?”
我困惑地抬头,有些口齿不清:“你在问什么?”
“当然是你那时展现的本领。”
“哦,是魔法。”
“魔法?原来如此。”迈德漠斯看起来接受良好,并没有展现强烈的好奇心,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
反倒是我比较诧异。我很有点惊奇地审视着身旁年长我两岁的少年。他对魔法少女的存在竟然接受得和白厄一样丝滑。
迈德漠斯坦然回望,没有对我的本领感到惊讶,反而为我的“大惊小怪”微微皱起眉来。过了大约五秒钟吧,迈德漠斯恰当地表达了他的想法:“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展示你的特殊之处——悬锋孤军最多再有一天便要离开雅努萨波利斯,我们未必有重逢之日,有些话我要提前说。你年纪小,或许还不清楚人心险恶。”
我面色如常,内心感触却很古怪:不清楚人心险恶,谁?我吗?
迈德漠斯口吻温和、带着一点嘱咐的意味,简直像“哥哥要出很久远门,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我一声不吭,迈德漠斯说一句,我便跟着点头,争取成为最称职的肯定机器——迈德漠斯大好人,他说什么都对。
“雅努萨波利斯距离奥赫玛很近,你们两个孩子无依无靠,和其他难民都不一样,很难生存,最好的出路自然是进入奥赫玛。”迈德漠斯略一沉思,“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路途遥远艰苦,但生活没有问题。”
我摇了摇头:“我们想过平静的生活。”
迈德漠斯没有强求。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目间像是有些忧虑:“奥赫玛之中不乏卑劣的狗鼠,他们争权夺利,心思龌龊,难保不会盯上你们两个。”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低调一些。”
“不过还好,旁人很难不认为你是一种天然的威慑。”迈德漠斯说。
……
天然的威慑……我吗?
我露出堪称茫然的神色,在迈德漠斯“你这家伙,从来没有感觉吗”的震惊中,我继续表现出无知无觉。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我摆出稳如老狗的架势,双手撑在膝盖上,语气像沉思的智者——虽然迈德漠斯的表情,像是同时观看了奇美拉卖萌视频和三流垃圾偶像剧,看起来很想吐槽我。但我并不往心里去,镇定询问:“怎么说?”
“起初我很疑惑,不清楚与你对抗的想法从何而来。不过,你表明魔法的存在之后,我的困惑便得到了解答。”
迈德漠斯的手掌支撑、摩挲着下巴,他摆出若有所思的神态,目光却带着一点趣味的笑意。
“你落下的话语中带着震荡、展现攻击性的魔力,很容易在他人内心激起一阵尖锐的不安,逼迫交谈者臣服、顺从。更不用说,偶尔你还会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眼神。当他人在你面前克制不住地颤栗时,便很难不认为你是一种天然的威慑,对你心生抗拒。我已经能想象到奥赫玛那群沉溺于安逸中的鬣狗见到你时是什么表情了。他们怕你。”
“你的描述好精准哦。”
——原来这就是我魅力为0的真相。
“这……怎么了?”
“迈德漠斯,原来你这么有文化。”
“难道你以为我是没头没脑的莽夫?”
迈德漠斯现在看起来有一点危险,透出一种“想不通你怎么会有这种离谱想法”、“怎会如此?你怎么这样”的无语和生气。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以为他想骂我,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仍旧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说不定是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体会到了犯贱、逗人玩的快乐: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迈德漠斯太可爱,反应太有趣了。
我略一停顿,决心犯贱到底,语气平淡地讨打:“不是吗?”
迈德漠斯瞪大双眼。
这时候,他格外像被逆着摸了尾巴毛的猫。想要发作,但又不太清楚如何反咬一口。毕竟,太粗鲁的行为,他做不来,要谈抽象、口出狂言,他同样办不到。
迈德漠斯便如此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地瞪着我,好像我犯了弥天大罪。少年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语气硬邦邦地说:“不是!”
我愉快地哼笑两声,表情变化倒不大,看起来不是听了身旁人一句硬邦邦的回答,而是听说了一件夏天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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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白厄溜回来了。看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应该问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我没有再和迈德漠斯聊天,非常自然地和白毛小狗挤成一团说窝里悄悄话。
可能是因为流浪了一段日子,生活条件大不如前。白厄的发丝比从前毛糙许多,这也是我不太满意的地方:摸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
我们两个人的脑袋贴在一起,彼此都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毛茸茸的、有些打结的发丝。
不过当务之急是整理现有信息,收拾头发倒是其次。
“问到什么了?”我问。
我们贴得很近,像小时候缩在一个被窝里讨论第二个的冒险计划那样,呼吸的热气都落在对方耳畔。白厄好像忽然有一点不适应了,感觉到痒似的,抬手捏了捏耳朵,微弱的痛感让他镇定许多。
“如果我们想要进奥赫玛,肯定会非常困难。”男孩表情苦恼,“元老院把控了抽签入城这个环节,他们说,’那群卑劣的狗鼠,一定会在这个环节从中作梗’。总之,我们应该是抽不到签的。”
幸运值为0,包抽不到的。
我观察了他一会儿,察觉到他的想法,便顺其自然地提出了疑问:“你想进奥赫玛吗?”
白厄看我,目光在我发丝上晃了晃,然后有一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说道:“如果可以安定下来,那当然是安定下来最好。流浪的日子真的不好过,我们都很久没吃过有味道的食物了……甚至都没吃饱过。”
是的。
过分饥饿,长期处于没滋没味的状态,甚至让我忘记了一些基本的餐桌礼仪。对食物的渴望简直可以冲昏人的头脑:挨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办法仔细思考。
“如果我是黄金裔就好了。”白厄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黄金裔?”我皱起眉头,内心警铃大作,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说,虽然元老院仍然存在,但现在奥赫玛管事的是黄金裔。黄金裔是主导逐火之旅的英雄,他们的职责便是狩猎神明的火种,接过神权,消除黑潮。只不过,黄金裔或多或少会有缺陷。”
白厄看起来有点迷茫。这大概是因为,他想成为黄金裔的念头,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做一个大英雄、救世主,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安宁的生活。
但很快,他的目光坚定了一点。可能他觉得这不冲突——也可能他觉得,救世主这种事、怎么可能落到他身上呢?普通的黄金裔也有很多呀!
“元老院总不能阻止黄金裔和他的家人进城吧!”他说。
“你怎么不希望我是黄金裔?”我问。
——我不可能是黄金裔。
我拒绝了主线任务一【成为黄金裔】,这本身就很荒谬。我的身体里仅仅流淌着猩红的血,绝非璀璨的金色。
白厄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很久不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了。因为我们开始居无定所地流浪,他迫切希望自己成熟起来。
我歪了歪头,用脸贴了一下他。他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对劲了,贴在我肩膀上的皮肤迅速变得滚烫起来,蒸得我有些发热。
“怎么啦?小白小白,”我问,“怎么不说话呀?”
“因为,我想,”白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点懊恼,一点忐忑,一点自怨自艾,“变得有用一点。什么救世大英雄,我没有想过,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你也不用那么累了。把我救出来,很麻烦吧?那天之后,你变得好虚弱。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
我觉得他不应该这样,于是顺从本心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责任,不要伤心。”
“也不是你的。”白厄说。
其实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是想哭的。但我没有责怪过他,甚至很庆幸,那天活下来的人是他,我也恰好逆转时光,从那池死水中将他捞起。我们还能一同走过很长一段路,度过漫长岁月。
“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说,“以后再说吧!去不了奥赫玛,我们还可以跟悬锋孤军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