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从正面射入，透过红鳕薄薄的腰身穿出，没留在体内。
在柳白潇给她包扎伤口时，她一直抱着过期的罐头啃，像只护食的小狗，要不是在享用美味时偶尔皱一下眉头，柳白潇还真当她感觉不到痛。
她舔着罐头盖子上的汤汁，问：“姐姐，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柳白潇脱下自己的外套在她腰上缠了几圈，加固绷带：“恶魔熔炉，或者是恶魔熔炉附近。”
在红鳕好奇的目光中，她主动解释：“这个气味，只有恶魔熔炉才有。”
红鳕进食的动作顿住，粉红的舌尖仿佛黏在了盖子上，眨了眨眼，缓缓露出嫌弃的表情：“噫——原来恶魔烧起来这么臭啊？”
柳白潇无语：“你不怕吗？就没点儿那个……兔死狐悲的感觉？”
红鳕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只希望我烧起来没那么臭。”
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惊慌起来：“姐姐，你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我了吧？我肯定不会那么臭的！”
她扯起自己衣服闻了闻，立刻嫌弃地别过头，悄悄嘀咕：“好像真的很臭……”
柳白潇没好气地按了一下她的头：“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抓住了？”
说起这个，红鳕很不服气，因为生气小脸红扑扑的：“你走之后我睡了个回笼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两个坏蛋，趁我睡着用通电的网子把我罩住了，看把我烫的！”
她拨开后颈的头发给她看脖子。
红鳕的脖子也是纤细的，标准的天鹅颈，又白又嫩的皮肤上多出了几道被电击过的焦痕。
难怪她的衣服和头发都乱七八糟的。
看她这样，再想到无端受到牵连的董雁，柳白潇胸腔突然像是被堵住了。
黑街的人是怎么知道红鳕在董雁家的？
她又仰头看她们出来的通风口，目光渐渐沉下：“为什么，黑街的通风口会连着恶魔熔炉？是不是说明……”
红鳕好奇地眨着眼：“说明什么？”
柳白潇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干脆把想法全盘托出。
“有房间才需要通风口，说明我们过来的通风管道下面是有室内空间的，管道通往黑街，说不定就是同一条走廊，我怀疑，它是连接云间俱乐部和恶魔熔炉的一条秘密通道，不然拍卖行那么豪华，不可能出现那么阴暗的走廊。”柳白潇愣了愣，喃喃地说，“我好像知道，黑街交易的恶魔都是从哪来的了……”
“姐姐，你是说，那些人把这边的恶魔运到那边去卖了？”
“但……”
恶魔熔炉安保措施严谨，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就算通道太过隐蔽，那恶魔数量少了就没人发现？
红鳕抱紧自己，扁着嘴：“我们恶魔好可怜……”
柳白潇盯着她看了几秒，告诉自己：有表演痕迹。
她没给出评价，而是仰头望了望上方的金属网：“我上去看看情况，好像是封闭的。”
“这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柳白潇打量了一圈周围，绕过那两具尸体走向一个方向，“但我感觉，可能是用来关押恶魔的，你瞧。”
她指着头顶上方位置那些细小的划痕，经年累月已经被青苔填满，只能看出一条条的绿色痕迹。
“指甲挠出来的，长短宽窄都不太一样，应该是来自不同的个体，我觉得，人类的指甲没法形成这样的痕迹，肯定是恶魔熔炉用来关押恶魔的地方。”
“为什么要关押呢？直接烧掉不就好了吗？”红鳕的心情有点糟糕，“这不是人类处决恶魔的方式吗？”
“大概类似于燃料储备？我对你说过吧，人类的城市想要移动，需要燃料，烧死恶魔就是获得燃料的方式。”
红鳕低头看了看自己，顺手蹭掉胸前溅的油星：“怎么才能获得呢？恶魔的身体跟人类到底有什么不同？”
柳白潇语塞。
把他们在恶魔熔炉烧掉，再跟某种物质反应就能变成“核”，这样告诉她似乎有点残忍，虽然她可能并不在意，但柳白潇还是没法直说。
她尽量委婉：“可能跟最初的变异有关，身体里多出了某些物质，高温提取之类的。”
红鳕扬了扬眉毛，“哦”一声，似懂非懂。
“那现在，姐姐你要上去吗？”
“嗯。”
“不然还是我上去吧，我体重要轻一点，梯子都生锈了，不结实。”
“不行，你受伤了！”
红鳕拍拍肚子上伤口的位置：“没关系啦，姐姐，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是恶魔！”
“恶魔也会痛的吧？”
“但也没那么痛。”
柳白潇想到昨天她还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顿时板起脸：“那之前？”
“啊？”红鳕愣了一下，突然捂着伤弯腰蹲下，夸张大叫，“哎哟哎哟哎哟，好痛啊！”
叫着叫着就不叫了，“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柳白潇又好气又好笑，叉着腰等她笑够，一把薅住她的尾巴根，还坏心眼儿地用指甲蹭了蹭，蹭的她哼哼唧唧求饶才骂：“你这个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的！还敢不敢了？”
“谁说的！”红鳕张牙舞爪地站起来，紧紧搂上她的脖子，讨好地用鼻尖蹭她的唇角，糯叽叽地说，“我喜欢姐姐，这句是真的！”
柳白潇偏头躲开她的骚扰，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真的？”
红鳕挺起胸脯：“如假包换！”
两个人争执了半天，最终柳白潇同意让红鳕上去，一是因为她身体轻盈，还能缓落，二是看她的状态生龙活虎，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
红鳕很快上到最顶上，柳白潇仰头盯紧她，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在上面磨蹭了很久，柳白潇想问问她什么情况，又担心声音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拼命向她挥手，但十层楼的高度，光线又暗，上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下面。
可能这也是两具尸体一直未被发现的原因。
过了好久，她终于带下来一个坏消息。
“姐姐，上面有好大的螺栓，拧的太紧了！”
她吹着自己拧红了的手指尖儿，柳白潇攥过来给她揉了揉，直到红痕消失。
金属网，巨型螺栓。
她一说，柳白潇就知道是什么构造了。
通常这种金属网都是用大型器械安装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预留出入口，凭人力根本没法打开。
还好，狩猎小队-25的机械师苏九教过她打开这种螺栓的方法，当时是为了显摆，现在却救了大命。
她摸了摸口袋，半辈子积蓄的一半花的就只剩下几枚硬币。
惨，但值得。
“红鳕，梯子结实吗？”
“还算结实，但肯定承不住两个人。”
“我还得上去一趟，你在下面等着，如果我打开了，就在上面等你。”
“姐姐，你能打开？”
柳白潇抛接着手里的硬币，冲她眨眼：“姐姐多的是手段！”
她姿势矫健地飞快爬上铁梯，红鳕看着她薄而有力的肌肉，忍不住吞口水。
又饿了。
天空蒙蒙亮，有雪亮的探照灯光不时晃到竖井侧壁上，独属于晨间的冰凉雾气弥漫，原来她们在通道和这口竖井里困了一整夜。
这样也好，凌晨四五点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便于逃生。
柳白潇仔细观察过螺栓，松了口气。
还好，是最普通的那种。
她把硬币插进螺母的缝隙，试着转动，可能是年头太长，螺母和螺栓中间锈蚀了，还好她早有准备，掏出了半小瓶橙黄的油——取自下方的尸兄。
油慢慢渗入螺母，柳白潇挺了几分钟，再去拧，如愿拧开了。
就这样，她卸掉了最近的几颗大螺栓，用力撞了几下，金属网边缘终于被掀开了一条缝，足够一个人钻出去。
就算柳白潇体力不错，一直保持着仰头发力的姿势，还是累得浑身是汗，裸露的皮肤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充满光泽。
探照灯的运动规律她在刚才就已经记住了，所以，在一个最安全的时间夹缝里，她飞快爬出去。
外面果然是恶魔熔炉，弯弯绕绕的管道环绕在头顶，不远处就是一个炉口，灰烬中躺着个“核”，它还没彻底冷却，机械手悬在半空并没落下。
这里没有工人，全是自动的，监控有，但不全，未必就会被拍到。
全方位分析后，柳白潇判断目前安全，就趴到井口冲下面挥手，她相信，红鳕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在探照灯再次照回来之前，她找了个阴影的角落藏起来，直到听到井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姐姐！”
柳白潇观察周围，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把她拉出竖井，将金属网恢复成原状。
“呼——”
红鳕长长舒了口气，跟柳白潇肩并肩坐好，望着天际处涌来的铅灰色出神：“姐姐，你刚才差点砸到我的头。”
的确，刚刚取下的螺栓和螺母都顺手扔下去了，柳白潇没考虑到恶魔会被高空抛物砸到的可能性。
她笑了笑：“我们不能停留太久，容易被发现。”
说到这个，红鳕有点开心：“那我们回你家吗？”
柳白潇侧头看着她，目光伤感：“你不知道吗？房子被抓你的人烧了，我们没有家了。”
“啊？他们怎么那么坏！”红鳕的眼睛瞪圆了，看样子想哭又想笑。
因为刚刚柳白潇说：我们没有家了。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