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香山温泉度假区。
“欢迎光临。怎么称呼，姜少主的朋友？”
“容珘？！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给你们摸着无编制无团体无恶意介者的大本营了。”
……
纪越华之前随着姜意风、温午盏，一并被糸安署长办公室内置的异变区，转送到销宓都，意外碰上过“晨昏里”的容珘。
当时容珘给他们提供了浮安场介者的信息——人类内部存在行走的“扩散源”。
虽然扩散源至今还没找到，但沪城的信息素受控面也已经遏制下来。
因此纪越华对容珘多少有点好印象。
“真怕我？用不着吧。”容珘举起双手投降，开门后侧身到边上。
纪越华想到联结研究所留下的任务，咬咬牙，带队进了温泉度假区。
花溪临拦了一下，低声提醒：
“小心些！别忘了那个异变核心！”
——他们不是自然掉落到这里的，而是被异变核心强行吸引来的！
纪越华反应过来，按照目前三署两所的公开情报，分明只有不可控级的介者能动用核心。
什么意思……？
他第一反应就是温午盏，正好也认识容珘。
但……这些介者的目的是什么？
两署执行组40来人，已经全部跨入庭院。“吱呀——嗒”一声，门彻底合上，花溪临瞬间回头。
后面遥遥的，容珘关上门踱步来，对那逐渐紧绷的气氛恍若不觉。
“不进去坐坐？请你们来顿便饭？”
纪越华手别在身后，蓄势联结【重力场】，扬起笑答道：
“行啊。就是还没问，你们这儿的‘主人’哪位？回头也好谢他。”
花溪临和杨五奚及时跟上，两翼形成隐隐对峙的站位。
整片庭院“非人”的意味越浓，森森吊诡。
沿着枫香小径一步步靠近，容珘穿着高领毛衣，一手扶住领子呵了口气，好像无奈地笑了笑，另一手猝然抬起——
黯淡的波动瞬间划过，打中对面三个SS级Alpha。
他们周身的联结尚未出现，直接被当场剿灭！
两署执行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配合迅速，弹道介者往后排开。
腾出庭院中一片集火地带。
整片温泉度假区，霎时以差序漾开介者气息，从酒店内的桌、椅，到回廊、门、枫香小径。
以及容珘——
他轻叹口气：“啧。你们实在没有姜少主礼貌。”
纪越华顶在最前方，多年应对异变锻炼出的危机感，在这一瞬间毫无理由冲向颅内，登时一个激灵。
压制SS级Alpha强度的联结！
但是怎么可能……？！
枫香摇曳，光影瞬间变位，配合着容珘搅乱所有人的位置。
纪越华心脏险些提上喉咙，分割投映出不同的【重力场】，扣住两署所有人位置的同时，花溪临【战场】虚拟实化，拖延住底下的大半介者。
“快走！”
杨五奚一发火炮就要轰向度假区，容珘忽地耸耸肩——
下一刻。
【“欢迎光临。怎么称呼，姜少主的朋友？”】
带着方才所有记忆的两署执行组，站在庭院外，脊背发凉。
每个人的动作神态，与他们方才进入庭院之前，一般无二。
容珘从回廊沿着枫香小径过来，举起双手，只是这次又说：
“请礼貌些，不要毁坏度假区的东西，否则保不准主人会恼火。”
纪越华好像被可怖的阴影抓获，冷汗涔涔，一时哑口无言，声音都被拢入发酸的胃里。
这个凌驾于他、花溪临、杨五奚之上的介者强度。
这个记忆复现能力。
以及，介者应对所检测所有联结当天，探到祝年余的介者位置、销宓都。
纪越华只觉得来这一趟属实不吉利。
眼前、这位“晨昏里”的调酒师，三无介者的代表人物。
分明就是——
祝年余遗失的介者人形态。
*
西干道东北角，异变爆发点。
温午盏到底舍不得就这么把姜意风送回去。
怀里的人被他折腾得昏睡过去，微微张着嘴，时不时皱眉，好像还没堵了呼吸。
温午盏看着他这般模样，短暂地愧怍两秒，指腹抚上姜意风的眉心，一点一点帮他揉开。
“意意，好可爱。想把你当棉花吃了。”
姜意风睡得不太安稳。双手揪着身上绵密的被褥，就算在睡梦里，力气也大得有些……倔。
旧主大人裹着怀里的人，想着什么意意小时候好玩的糗事儿。
以前半夜里，被子趁着他去洗澡，偷摸下楼在姜家的厨房做夜宵。
有一回不过加了些酒糟枸杞，小姜意风吃了便醉醺醺的。
洗干净了就撇下那堆无聊的军工，倒在床上嗫嚅着，晕乎乎抱着被子蹭来蹭去。
偏偏被子才是那酒糟味儿的罪魁祸首，越蹭越晕乎，最后便是这般，张开口换气，缓了大半夜，小酒蒙子才醒来。
现在也长大了。
做点别的也……可以？
旧主大人起了坏心思，一个共感往自己的地盘丢去，在某个地方挖出陈酿的老酒，又缩短了空间送来。
不敢灌怀里的人。
那就沾一沾自己的棉花。
然后把醇香清冽的酒味，偷偷裹在怀里昏睡的人鼻尖。
温午盏听到怀里的呼吸，一点一点，渐渐变得绵长舒缓，忍不住笑，吻了吻他。
“睡吧，意意。陪我去处理点事情。”
他原本要借着异变核心赶往“晨昏里”，但方才探酒那一瞬……
黯淡的介者气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但被那气息覆盖住了，不好查探。
温午盏抱起姜意风，难得正经了几分——
容珘去了温泉度假区？少见。
自从他来人世二十年，容珘从未主动去过那处，就像黎姐也从未离开过古玩店。
手下这两个介者，一个守着不可控级介者意识的稳定载体；一个守着温午盏他自己的本源，也就是那两枚月长石。
但根据2003年余暖记录下的视频，分明在温午盏来人世更早三年的时间节点，容珘就已经和所谓的“新主”搅合到一块去了……
温午盏现在隐隐有种最糟糕的猜想：
容珘叛变了？
那联结研究所采用的容珘寄去的稳定载体……
是他的，还是“新主”的？！
旧主大人没多在意人类活不活、死不死的，但——
如果，姜意风因为信任他，误将两代异变应对者的努力与牺牲、整座沪城的人类自由意志、以及他们时空中的一切日常。
全给葬送了呢……？
旧主大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深入骨髓的惊惶。
从姜意风闭眼时，他便收了漫天的凝晶，此时黑魆魆的迷蒙重新笼罩。
仿佛一张巨网，即将收拢。
温午盏抱稳姜意风，急速往枫香山异变区赶。
*
另一头，温泉度假区。
“请礼貌些，不要毁坏度假区的东西，否则保不准主人会恼火。”
容珘在枫香小径上，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称道。
不料话音刚落。
“扑——吭——”
什么声音？
一阵突兀的声响打破庭院内的寂静。包括容珘在内，所有人类与介者瞬间提起警惕。
连容珘这种强度的介者，都没能提前捕捉的动静？
下一刻，回廊前最灼眼红艳的枫树下，无风自动，泥土被刨开一个大坑。
容珘：“……”
然后一片蓝色的凝晶落下，那大坑里，挖出一坛他们主人当年亲手酿制的老酒。
门、枫香小径：“……”
空间在刹那仿佛遭到挤压，迫着缩短，那一坛老酒就这么……丝滑地消失了。
容珘丝毫不怀疑，空间另一头，正在发生什么淫|靡的事情。
两署执行组还在状况外，温泉度假区的介者却像炸了一般，叽叽喳喳。
“不要脸、主人不要脸！”
“就是，他当年埋下的时候说夫人不能喝酒。”
“咦——主人太涩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纪越华估摸着，对面这群介者的反应，像极了他光天化日见着他姜哥和姜嫂亲嘴儿。
趁着这关头，纪越华挡在前面，花溪临和杨五奚迅速带着两署后撤。
眼看就要撤出山腰，对面的容珘似乎察觉到什么威胁，也加紧速度，只针对垫后的纪越华一人，“咔嚓”一下，复现方才对峙的场景。
眼前一蒙，纪越华独自被丢入回廊。
紧接着枫香小径的变位落下，他甚至来不及骂一声，直接被分散入其他位置。
“擦，给我干哪儿来了？”
潺潺的水流，干燥的空气。
纯白的台面，停滞的机器。
纪越华看着眼前的豪华洗衣房，有那么一个恍惚，好像要被关押在这里洗衣还噶腰子的债。
容珘把他往这儿丢做什么……？
说起来，自从他领了排除温午盏的威胁性这个任务，进入枫香异变爆发点开始。
核心吸引，误闯介者地盘，再到容珘扔他到这里。
每一步，都有种被引导的感觉。
纪越华只觉得背上发毛，僵直着他那不吉利的脖子，往后“邦邦”响，缓缓一回头。
洗衣房内，一套衣物。
他一眼就能认出的。
那挺阔的版型，低调的做工，流利的线条。
以及迎风而动的衣摆。
——姜意风的衣物。
……
庭院外，枫香小径问容珘：
“你怎么来了？不用守着稳定载体？”
容珘耸耸肩：“在另一头待累了，回来这儿透透气。”他又往门处去，“先走了，别让温午盏逮着我玩忽职守。”
枫香小径无语：“本来就是。这么急，快走快走。”
黯淡的气息涌出，复现他在“晨昏里”的场景记忆。
容珘朝着温泉度假区的介者们随意摆摆手，下一刻便回到“晨昏里”的吧台前。
枫香小径忙着找人——把不知道给丢哪儿去的纪越华翻出来。
“咦？怎么丢那里去了，容珘好爱恶作剧。”
光影瞬息变位，纪越华一阵晕眩，这回狠狠骂了两句，才给移送回来。
只是刚刚落地庭院——
“主人、夫人？！你们怎么来啦！”
纪越华猛地抬头，正对上庭院外，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影。
温午盏抱着昏睡的姜意风，身上隐隐有股清冽的老酒香。
怀里横抱的人，衣摆迎风而动，每一下都带起轻轻的声响，划拉开寂静。
温午盏问枫香小径：“容珘呢？”
纪越华问昏睡的人：“姜意风？”
没有人注意到，姜意风的手心内，微微渗出热汗。
……
与此同时，“晨昏里”，霓虹灯牌闪烁。
正对街角的门铃轻响，一个男人进店，伸手在吧台上扣了两下。
“老样子，调酒师。”
容珘从吧台上推过去一个玻璃杯，内里的酒液却是透彻深邃的银灰色。
他笑了笑：“今天可不是老样子，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