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京城里每天都在发生各种事,今日沈家开茶会,明日温家开花宴,后天柳家开诗集,成里的富户官僚房子紧挨着房子,扔个石头一砸就是个大人物。
哪真有什么值得真的兴师动众。
可一场花宴后,整个京城都变了天。
一个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胞弟之子,一个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之子,京城除了皇宫里的谁能有这两家气派,花宴后消息就传到了宫里,还没等两人各回各家,赐婚圣旨就已经到了。
双方家庭利落接旨,隔日就找了人上门占卜黄道吉日。
不知道有多恨嫁娶,一个生怕自家孩子反悔,另一个生怕自家孩子落空。
双方家长都觉得自己家孩子占了天大的便宜。
古代成亲礼仪繁琐,和现代的婚礼可能不太一样,在沈昭的认知里,领个证办个婚礼就算成了,应该不算麻烦,毕竟他连对象都没有。
当沈昭再一次被从床上扒下来量体裁衣试婚服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齐景澜打死不和温负雪回去,就留在了他这里,柳鹤梦和许漱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跟着进来胡闹。
话说这事吧,沈昭是不同意的。
“溯心阵的破解之法,在于沉溺时转醒,清醒自知。”
温负雪说出了破解之法,简单来讲,就是要有喜事,令人容易沉迷的事,要你心甘情愿留下,却明明白白知道这都是假的,根本没信,自然溯心也就破了。
柳鹤梦当机立断:“成亲不就是一桩好事,一箭双雕,正合其意啊。”
“不太好吧。”沈昭犹豫道。
说不心动是假的,这事和中了一个亿被告知一辈子不用上班当牛马一样。
虽然说是权宜之计,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都是假的,可假的估计只有这么一次。
但,沈昭不想强迫温负雪,要一个小白花做成这样,牺牲未免太大了,再者说,他……没办法当假。
温负雪低声道:“嗯,我知道勉强你了。”他看了沈昭一眼,眸光又垂下去。
“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择日咱们就成亲。”这眼神,这语气,谁能受得了啊,沈昭顾不得其他,一口答应下来。
此事理所应当成了。
*
柳鹤梦作为沈昭亲封寻花山第一美妆博主,沈母和他一见如故,两人对于沈昭的婚服改了不下百遍,光是布料、花纹就挑了百十余种,沈昭觉得自己像是换装游戏的主角,连齐景澜这个看的都累倒睡着了,许漱阳更是找了个由头直接躲了出去。
沈昭累得眼皮打架,要不是想着是和温负雪成亲,他早就逃了。
温负雪现在在干嘛。
将军府抬了百十余台彩礼,送礼的小厮站满了长街,一路吹吹打打,搞得像真事一样。
温负雪不会也和他一样被磨着试衣服吧,应该不会,将军府的人直来直去,估计也就试了几次。如果让师兄也如此,那可受苦了。
不过,温负雪穿什么都好看,一样的。
沈昭来了精神,扑哧笑出来,眼眸里满是流淌的笑意。
“醒过来了,正好快来试试。”沈母笑道。
沈昭回应:“来啦。”
忙点好,估计就忙着这么一次了。
*
四月二十,宜嫁娶。
良辰吉日。
温少将军与沈小世子喜结良缘,永结同心。
沈昭没等人来叫,自己就醒了,推开窗子,夜凉如水,他随意倚着,曲着腿数天上的星星,不自觉念着温负雪的名字,嘴角一点一点上扬,始终是笑着的模样。
早都过了雪坞山入寝的时辰,而与此同时,在将军府中,也有人在窗前赏着一样的月色。
恨不得天快亮,时辰快些到。
街道上人声沸腾,小巷子里都挤满了人,两边挂了红绸,高楼之上撒下花瓣,落满长街,将军府的人一路散钱,见者有份。
有姑娘看着骏马之上的男人,不禁脸红。
“多亏薛钟这厮,居然能看见雪坞山的两位成亲,此生无憾了。”许漱阳啧啧称奇,“我师尊要是知道,恐怕江山主那里要有日子不得消停了。”
齐景澜啃着果子:“谁说不是,沈兄居然要嫁人了,匆匆忙忙,弟弟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回去再补给你吧。”
沈昭笑骂道:“嫁什么嫁,这叫娶好不好。”
“你娶负雪?”柳鹤梦接替了喜娘的活,亲手给他梳妆打扮,“那现在坐在马上迎亲的应该是你了。”
沈昭反驳道:“我那是懒得走,让着我师兄。”
“行,你成亲随你说。”柳鹤梦帮他整理衣袍,对自己的手艺越看越满意,催促着沈昭出门,“走吧,别让负雪等着急了。”
沈昭没让温负雪等太久,男子成婚,用不上盖头,他走出去的时候,温负雪看见的就是完完整整的人。
温负雪呼吸一滞,快步上前,比沈昭低了几个台阶,抬头看他,两个人的眼里只能看得到对方。
温负雪朝他伸出手,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到:“沈昭,我来娶你。”
假的,都是演戏,沈昭你可争气些。
沈昭不断地叮嘱自己可别在大庭广众下失了分寸,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不合时宜的抽噎声。
第一个哭的人居然是—
齐景澜。
惹得沈昭只剩下笑了。
他覆手过去,眨眼道:“好啊,跟你走。”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送入洞房!”
成亲之礼一个没落下,当然,除了最后那句。
沈昭坐在床上,满心欢喜,他终于和将军成亲了。
幼时他和一众玩伴外出游玩,马匹失惊,突然冲向了他,他推开身边人,自己没跑掉,这时,小将军从天而降,降伏了疯马,并将他送回了家。
从此,他便有意无意上门寻他。
风筝丢了也找,捡了窝兔子也找,什么都没有,端着碟糕点也能上门。
小将军刻苦,每每上门都在太阳下习武,没有一日懈怠,沈昭就坐在边上静静看着。
后来战事吃紧,小将军跟从父亲母亲出征,再回来时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少将军了。
得胜归来,不少姑娘砸着花环,沈昭自那时就知道,他的意中人是少将军。
如今,得偿所愿。
晚了,是夜。
沈昭听见门响,他的意中人,他的夫君从门在走到了他的面前。
温负雪目不斜视,心里只剩下一声“幸好”。
将军战死沙场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结局,很少会有人会躲过,之前他还能躲着,可是当听到某些传言,说沈家在物色儿媳,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幸好……沈昭愿意等他。
“世子。”
“将军。”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突然想到了你我幼时。”沈昭把他拉到身边,“你还记不得有一次我抓了一窝兔子。”
“记得。”温负雪帮沈昭歇了发冠,顺了顺他的头发。
“当时你还不跟我一起,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可我刚可听王安说,院子里有好多兔子,一窝又一窝,他还抱了几只给我瞧,你说,你是不是当时就喜欢兔子,害羞不敢跟我一起玩啊。”沈昭戳了下温负雪的脸。
温负雪没收了他的手,应声道:“嗯。”
沈昭没抽回来,笑嘻嘻回想道:“还有那次,我找你一起放风筝,本来想在外边勾着你,结果一不小心,风筝线断了,挂在你们家树上……”
沈昭不能细想,越想往事越像流水一样,争先恐后从回忆里奔涌而出。
温负雪从沈昭的鼻下扫过,捏着沈昭的手指靠得更近。
“世子。”“嗯?”
温负雪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的双唇:“你还要继续讲下去吗,可以以后再讲吗。”
“为什么啊,你不会真害羞了吧,有什么的,当时都是小孩子。”沈昭安慰道。
“没有。”温负雪拇指擦过沈昭的下唇,轻轻按了下,手指尖沾了些湿,沈昭头一次被人触碰,不禁舔了舔下唇。
温负雪垂下眼神,又侵略性地上下扫着沈昭的脸,空手捏着沈昭的脖颈,慢慢摩挲:“因为……我有点急。”
“啊。”沈昭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良宵苦短,能干什么。
沈昭被捏得一抖,温负雪的头已经低下来,片刻间若即若离。
沈昭若是再说话,就直接碰上了。
外边安静极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变白,门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变红变暗。
似乎生了浓重的雾气,一点一点吞噬进来,对房间里的两个人虎视眈眈。
二人沉醉,沉迷,沦陷……
即将触碰的刹那。
“假的!是假的!”有个声音在心中高喊出声,警告沈昭不要逾矩。
沈昭顿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温负雪。
“师兄对不起!”他大声喊道,他冒犯了了!
都怪溯心阵起效。
温负雪同时清醒过来,手指尖的湿润还没完全干,两个人的记忆还在。
温负雪有些烦躁,对沈昭说:“没事,无需和我道歉。”
“没想到,才开始蛊惑人心。”那弥漫的白雾瞬间蜂拥而至,吞没掉门窗、桌椅、花架……
两人祭出配剑,纵然灵力无法运转,二人深刻在心中的剑法足以展开一条生路。
“一切都是假的。”
两道白色剑光冲天而起,消散了所有阴霾。
顶呱呱道:“恭喜宿主,逃出生天,欢迎来到新的地图—白鸟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