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无能,便不要再将无辜之人捆缚在身边了。
时正申也向后倚去,将半个身子隐进了阴影中,瞧不清神色。
直至寂静彻底蔓延铺散,殿外细微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才开口。
“罢了,你不乐意,便算了。”
——
城外。
明兆叔婶家中。
一个不大不小的,篱笆围就的小院儿,比寻常的农户家中的院子要整洁干净上许多,后方还有几间自家人搭起的草屋子。
明兆没多停留,带着明姝将父母的遗物收拾出来,又拿上了自己藏在墙角处,偷偷做生意积攒下来的铜钱,贴身放好。
再多的,就都留在原处了。
她刚一踏出房门,就看见了站在院子正中的婶子。
日光恰好对着她眼前照来,以至于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划出隐约的轮廓。不知为何,就在此刻,明兆突兀地想起在好早之前,似听村中人说起过,她虽与婶子虽不是血亲,但脾性却与婶子年轻时如出一辙。
她初听得这种话时,简直不敢置信。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竟和这对着她和妹妹便是整日的尖酸话语,对着儿子却唯唯诺诺,有求必应之人,能称得上是性情相似?
可眼下,那模糊的身形,确好似真能与自己在河边所见的照影重合一般。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
对方脸上的神情一瞬变得清晰。
明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也被堵回了喉中。
最终只得说道:“婶子与叔叔这些时日对我姊妹二人的收留之恩,我只能留至来日报偿了……”
“来日?我瞧不如就今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什么?”
“你堂弟啊!你们姊妹俩眼看着就要跟着贵人发达去了,怎能不带上你堂弟一起呢?你们是血亲啊!”
明兆见她婶子眼中光亮愈甚,对方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竟难以挣脱。
陆子梧见状,在一旁幽幽开口:“我又不是拾荒的,什么都要。”
“那不成!”明兆婶子一把将明兆扯近了身侧,将人拽得一个踉跄,“这个小的还能换三张黄符呢!你如今就想空手将这一大一小全部带走?没门!”
“婶子?”明兆瞪大了眼,望向对方。
“给钱!不给钱别想带走人!”
陆子梧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半个字都懒得多说。
“恩……恩人。”明兆慌乱地转头望向陆子梧,求助般开口,“我……我这还有些余钱。”
她向自己怀中掏去。
“但,怕是不够。”她低着头,“能否借于我些,我日后再偿还……”
陆子梧仰头长叹。
“管夙。”
“是。”
管夙会意,径直上前,强硬地将人分开。
而后,明兆被陆子梧扯着向前走了数十步,才反应过来,转头回望。
她彻底意识到,自己或许还会回来,但绝不会再被困在此处了。
只是……
她对上的婶子那似是怨毒,又带了几分仇恨嫉妒的目光,打了个冷颤。那目光宛若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可这眸光的主人却只能倚在竹门处,再难踏出一步。
明兆恍然间想起来,她并不知道婶子叫什么。
“别看了,我是不会付给他们钱财的。”
“我又不是买你们做奴隶,你们又没有卖身契签给他们。”说到这,陆子梧回头望向这姐妹俩,“再说了,你们是任人买卖的物件儿吗?”
明兆神情发怔,嘴唇动了几下。
“不是!”明姝紧紧拽着明兆的手,“阿姊说过,我是最重要的宝贝,无论谁出多少价钱都不能把我买走!”
陆子梧嘴角含笑,弯腰低头,轻轻弹了下这小姑娘的额头。
“这不就是了。”她看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明兆,“说给你妹妹便懂得的道理,怎么放在自己身上就变得不清不楚了?”
“至于你们之后为我做工,从我这里得了余钱,是不是还想回报给他们,偿还养育之恩什么的,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陆子梧直起身,仰头看着对方,从袖中抽出了锦帕。
“来,低头。”
明兆不明所以,循声照做。
陆子梧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光。
“自此之后,我教你如何持兵执刃,你便与那种命数分隔,再无别处能捆缚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