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来鹤已然魂归天界，教中为他庆贺之余，却也实在是缺了一员干将。”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都快要堆积成山的公务文书，“子梧先前跟着来使者了解教中事务，想来处理这些公文，也并不困难。”

她顺从应下，而后抢在时正申之前率先开口。

“这两日我在城外为信众讲经时发现了件异常之事，此事涉及已然离去的来使者，故而还想请教主拿个主意。”

“说来听听。”

“自城外向西南十余里，有一处信众聚集的村落。村中有些原先并非洛西本地的外来人士，却也都虔诚信奉通天教，每日诵读教义，祈求教中庇护。”

“着人细问之后发现，此地于数月前便有一自称是奉来使者之命，定期前来搜寻天赋异禀之人的通天教教徒。”

“凡是为他所看中后，皆以两三通天教发赠给教徒的物件打发其父母亲族，即可径直将人带走。”

陆子梧从袖中取出一叠符箓，递给时正申。

“这是我从此人手中所得，一名天赋异禀之人可换三到五张符箓，价值几何，全凭他一人做主。”

“此事异常之处在于，他所选中之人皆为女子。我命人在村中打听搜寻之后发现，仅此一处村落，数月间便被带走了二十多名女子，最年长者不过十八，最幼之人也只有六七岁。至于周边聚集的村落，我还未来得及命人前去探查。”

“回城后，依他所言，将这些女子的姓名与教中记载教徒的名册对照查证，却发现没有一人登记在册。”

时寂蹙眉上前：“这不就是打着通天教的幌子，行掠卖人口之事吗？”

通天教此前虽确实未对信众好到他们所宣扬的那样，但底线尚在，教中也一直宣扬着行善除恶方为正道。买卖人口这种公然为律法所不容，一旦被揭穿就难逃死罪和唾弃的事，应当还不至于……

他凝神望向坐在一旁的时正申，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陆子梧补充道：“经查证，这名教徒确为教中登记在册的来使者所属下属。”

她将目光移至地面，时正申的影子正随着火光跳动着。屋外狂风咆哮，似是鬼怪嘶吼，尖利而嘲哳。

“且不论这番行为是否为来使者所指使，这些女子如今又身在何处。可一旦事情被揭穿，或是这些女子的亲族并未在城中寻到她们的踪迹，难免有损我教在信众面前一贯所示的形象。”

“加之，若真有心怀不轨的贼人随之效仿，届时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了。”

“这行乱做恶之人，此时身在何处？”

“已被我捆缚，困于家宅后院，静待教主处置。”

时正申硬挺着脊背，撑着凭几的手暗自发力。

数月前……

呵，这来鹤聪明有余，却从不用在正道上。

“那依你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置为佳？”

陆子梧抬头，神色肃正，眸光冷凝。

“毁其名册，交予官衙。按律，当众处以车裂之刑，以震慑教中仍心有浮动的教徒。借此事，重整教中规纪，祛杂留真，使上下传令通达，众擎易举，方为万全。”

时正申与她对视许久，终是闭了闭眼，从案前的文书中抽出了一卷坠着红木牌的竹简，递给了她。

陆子梧接过一看，红木牌上用墨迹描了一个“壹”字。

“既然你已有成算，此事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他说完向后倚去，“教中也是该好好整拾一番了，你依照此卷上所记载之事，放手去做。如遇拦阻，便寻圣子为你清路。非动摇根本之事，不必来向我请示。”

“是。”

陆子梧握着竹简恭敬应下。

她察觉到时正申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这种情况真不太像是全然如系统所说有所忌惮，倒像是……想要委以重任前的试探。

她没忍住，趁机查看了下自己的状态栏。

「【教主的赏识】*2；【教主的忌惮】*1」

正待她欲和时寂一道退出殿中时，却被时正申中途拦下了。

“我记得你来洛西时，身边不是还跟着许多同行之人吗？可有亲族挚友在侧？”

陆子梧愣了片刻：“亲族不多，俱在身侧。”

“那不如趁此事，皆录入我通天教名册之内，也好为你臂膀，替你处理杂事。”

她抬头，这距离已经有些远了，看不太见时正申的神色。但她知道，按照时人对亲族乡里的看法，此举是要将她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和通天教绑在一起了。

自此之后，盛衰荣辱，系为一体。

该轮到她表态了。

陆子梧上前半步，理正衣袖，双臂展而复合，衣袂翻飞，双手高举过头顶，而后拱手下拜。

“子梧谢过教主大恩。”

“城外不远处还有一座记于时氏名下的私宅，空置许久了。不算大，但也能给你亲信们一个落脚之处。太平坊那边方便是方便，但于你来说，之后定是有些逼仄了。”

“这宅院便当是我赠与你的，得空了，就让时寂带你去瞧一瞧，将地契什么的都交予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