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笑,却只能发出好似喉中含血一般的怪异声音。
院中的灯火还未被点上,四周明明灭灭,像极了她将铜剪捅入枕边人脖颈的那晚。她原以为的青梅竹马,两心相交,情深不移,都随着对方逐渐破碎的躯体,被她捅了个破烂。
“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
泪如串珠般散落一地,她伸手抠着自己的喉咙,想将那被她毫不知情时,就吞吃下肚的亲生骨肉重新挖出来。
“呕——”
却只能淅淅沥沥地吐出一滩酸水。
“我也该死……”
“喻夫人!”
一旁被陆子梧提前嘱咐过的侍女见状急忙跑来。
喻有仪好似被重新唤回人世一般,眸中又燃起了光亮,强硬地推开了侍女搀扶她的手,自己支着廊柱,站起了身。
两日后……
她嘴中无声地反复念叨着,原本惨白的面色好像也随之丰盈起来。
罪魁祸首,总得死在她前面吧。
她十六岁嫁入林家,二十二便育有三女,二十三岁时被哄骗着,吞吃下那被当做祭品的,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后生下了林氏长子……
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拦着她,为了让她不去找那将她女儿做成祭品的罪魁祸首寻仇,甚至连她杀夫杀子一事都能忍受,处处替她隐瞒。
若不是父亲母亲拦着她,她早该找到那遍布郊外的外道鬼窟了。
仅仅半年,她做不成什么事,反倒险些被发现企图。
如今……
喻有仪垂下眼帘,一步步踏入室内。
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
七月十六。
据天圣帝君诞辰只隔了不过八日,城中信众所议论之事的风向便陡然一转。
食肆客舍的角落,隐约间能听见大多数人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哎,你听说没?有人打着通天教的旗号在城外掠买人口。”
“一早就听说了,你没看见吗?一连几日晨起,卢使者和陆仙师就早早带人出城去了,黄昏时才归来。捉回来的那些贼人明日就要处刑了。”
“……你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那人听不得半点质疑,扬声高喝,“要我说,他们这些抹黑我教的贼子就该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四周有人被他吸引过来,皆抬手附和。
好不热闹。
——
临街的客舍二层。
陆子梧寻了个佳座,与阳慈一起,饶有兴致地听着下方众人开始高呼。
这回她可没有刻意去推动舆论,只能说洛西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所有涉及到通天教之事都会变得异常极端。
更别提她此时既有了官方承认的身份,又占据了道德高地。
只要她做出的事情不违背教徒和信众们,长久以来被圈定的思维逻辑,那她就永远不会遭受质疑。
她当众火烧来鹤是这样,如今惩治行恶之人也是如此。
不知道那些如她一般,借由着通天教行善布施的遮羞布,私下却行着各种各样的违逆教义之事的同僚们,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被自己亲手养起来的蛊虫反噬?
党同伐异,从古至今,不外如是。
她这手段不新鲜,实用就够了。
她转头看向阳慈。
“阳先生来洛西也是许久了,不知对这通天教有何想法?”
阳慈看她眸光清正,并没见到什么偏袒之意,便直言道:“以一时愚民之行可扬帆破浪,但其下暗礁险滩,不可尽数,亦难长久。”
“此难何解?”
阳慈伸手朝下,指了指桌面。
“引活水,使浅滩化汪洋。女公子心中已有解法,何以来调笑我呢。”
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