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轻瞥,竟在下方看见了一个白袍教徒。
那人已然是面色通红,衣衫凌乱,一副饮酒无度的模样了。
“多谢梁仙师。”孟必先垂首应和着。
可一直到他跟着喝了一轮酒水后,都再没人出声提起邀他前来所要商议之事。
直至上方的石仙师一摔铜杯。
“砰——!”
“这喝的劳什子闷酒,你们也喝得下去?”石超脖子通红,喘着粗气,“就不怕白日那刀改天落你脖子上?”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人多言。
梁端朝着身侧挥手,让人将这厅室之中的侍人尽数屏退,才又看向石超,幽幽开口:“石兄,慎言啊。”
石超才懒得管这些东西,言语间相当直白:“慎个劳子?白日里我就未曾收敛过。若你邀我来此,就是为了吃酒,祈求仙君保佑的,老子才懒得陪你们这群孬种!”
说罢,他起身欲走。
梁端头疼不已,赶忙将人拦下,也不敢再买什么关子了。
指着下方之人,对石超说道:“石兄你瞧,我这不是已经请了人来商议对策吗?你坐下,我们好生说道说道,事情总得一步步来嘛。你要是这就走了,我们才是孤立无援啊。”
梁端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给留了下来。
石超将袖管撸起,抱臂盯着对方:“说说吧,什么对策?”
语气间满是不耐,一副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早就走了的模样。
一侧的秦虎见状也放下了酒杯,出声提醒道:“那陆子梧如今可是正得教主青眼呢,梁兄今日要是没个说法,我等也不是什么傻子。再怎么不满,也不会直愣愣地撞人刀口上,给人添堵,也惹得教主不快。”
梁端闻言一笑。
“若不是已早早有了成算,怎会邀诸位今日相聚呢?”
他伸手指向孟必先和那白袍教徒。
“她在我教教中地位自是暂时难以撼动,可人总有些私底下的,摆不上台面来的营生吧。”
孟必先收到梁端的暗示,当即拱手直言:“一如梁仙师所言,那城墙根儿上,上月新出来的一家客舍的幕后主人,正是陆子梧陆仙师。我前些时日亲眼瞧见,那原先在城外陆仙师身边的得力倚重之人,回城后便去往客舍,负责其中经营了。”
白袍教徒闻言,扒着桌案,探出了半个身子,急匆匆地开口:“那人可唤小八?”
“正是。”
“那就错不得!”白袍教徒兴致冲冲地向着上首,“梁仙师!此番足可证明我先前并未说谎吧。”
梁端捋须,笑着点了点头:“我等大可从此入手,便是不能直接将人……也能挫挫她的威风,好让她懂得长幼先后之序啊。”
秦虎来了兴致,问道:“这经营客舍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最多也就是着人前去找找茬,给她添些堵罢了,还能怎么着?”
“仙师有所不知,那并非如其余只管人住宿吃食的客舍,她还让人私下给那些个难以通过入城考教的城外贱民讲经!”白袍教徒很是激动,面色越来越红,像覆了一层血一般,“其间私相授受想必数不尽数,若是报与教主,想必教主定不会再如此放纵容忍!”
可他激愤之言刚落,厅室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无人再敢接话。
连秦虎都又安然坐了回去,倚在一侧的垫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必先见那白袍教徒还跟个愣头青似得,全然不见梁端已经暗沉下来的面色,正要冲上前去,再自己多分辨几句呢。
于是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了。
他也是被这人给惊到了,原先以为是个什么聪明绝顶的,才能混进这局面呢,结果谁知道搞出来这种事……
他说的这些个私相授受,但凡是在教众做事做得久了的,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就上边儿坐着的那几位,谁没干过?怕不是比那陆仙师的手段都要明目张胆些,真追究起来,一个都跑不掉。
到时候,难说究竟是陆子梧先受到教主惩处,还是先将旁人拉下了水,犯了众怒。
孟必先看着越来越凝滞的氛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给略过去。却没成想,梁端赶在他前面,将话头截了下来。
“依你先前所言,你也是从那客舍之中出来的,也是受了那私下讲经的点拨,才能于城中安居的。若是追究起来,还应从你开始清算啊。”
白袍教徒头脑翁的一声,霎时清醒过来。
一下跪伏在地,将原本拉着他的孟必先差点给拽了个仰倒。
“梁……梁仙师,您不能不管我啊,我什么都和您交代了。我……我虽是从那客舍走上了一遭,可也是您一手领进教中,当了个牵马教徒的……您……”
“够了。”梁端一拍桌案,“既知如此,就莫要再提起此事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