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您过奖了,我就是听凭吩咐办事。”张叔上前,小心地问道,“我家那丫头,没给您添麻烦吧。她自小就爱爬高上低地,我和她娘都管不住她。”
“张禧?”陆子梧回想了一下,确实如他所言,很是活泼,不过麻烦嘛……
“称不上是麻烦的,我瞧她与同伴们也相处地很是融洽。”
“这就好这就好,我听她回来时说过,您给他们找了老师,整日习文弄武,我们也未交束脩……您别嫌她年纪小,有什么事儿尽管支使她去干就是了!”
陆子梧懂他未尽之意,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罢了,是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应下。
“那我便不妨您的事儿了,您若另有吩咐,着人下来喊一声,我即刻就到!”
目送着张叔远去,陆子梧才对身侧的侍从道:“继续带路吧。”
“是。”
两人到了一处雅间的门前,青衣侍从轻叩门边,而后将门推开。等陆子梧进去了,自己低着头守在了门外,不让旁人随意打扰。
室内并非空无一人,坐在窗边的石超块头就很大,配上他今天穿的一身蓝袍,很是抓眼。
他闻声回头看向门边,也未起身,只是遥遥拱手。
陆子梧颔首回应,转头看向了跪坐在一旁的白袍人,他腰间还系着象征着通天教的火焰符文。
“娄中县杜宁。”她一边唤着此人的姓名,一边将头上遮掩面容的帷帽取下,“不知你是否还认得我?”
待杜宁彻底看清那张笑颜后,面上的血色轰然退却,惨白的脸色与他那象征着通天教底层教徒的素白长袍有得一拼。
他愣愣地转头望向窗边,对陆子梧的到来毫不意外的石超,脊背发软,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瘫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
除了方才叫破这人的名字,陆子梧就没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了,跨步越过杜宁,走到窗边,于石超对侧坐下。
可还没等她喝上口茶水润润嗓,杜宁就扑了上来,趴伏在她与石超二人身侧。
那声音颤抖着,几乎连不成调子:“陆……陆仙师,小人怎敢忘了您呢?”
他觉知不能如此,深吸一口气,捋顺了舌头:“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若非有您相助,我怎能有今日……”
陆子梧敲了敲茶杯,坦然地接下这等谄媚恭维。
“是啊,这几日我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我也并未亏待过你吧?我怜尔等初在城中定居,诸事繁杂,手中也无余钱,是以直至两日前客舍被秦虎带人查封,都默许你拖家带口地住在客舍,象征性地收些伙食费。”
她偏过头,斜眼看去。
“可你呢?是如何回报我的?”
杜宁嗫嚅着说不出话,呼吸越来越粗重。
陆子梧默数着一一道来:“先是阴奉阳违,吃里扒外,一边受着我这里的恩惠,一边又与梁仙师搭上了关系,不过你们毕竟是同乡,我是怎么也比不过这乡党之间的情谊的。”
杜宁已经开始捏起衣袖,擦着额角的冷汗了。
陆子梧却没多管他这幅作态,继续说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人人都想往上去,没什么好指摘的。可你为何要反咬我一口呢?”
杜宁猛然摇头。
“不,不不不,陆仙师,您误会了,我只是……”
石超笑着将他打断:“这位杜宁小弟啊,你也莫要为自己开脱了。那晚宴席之上,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何必这般推诿呢?还是早早承认了好,想来你知错能改,陆仙师也不会对你怎样的。”
陆子梧不置可否,只不过将手伸进了袖中。
“若你仍不知悔改……”她将目光落在了杜宁的脖颈之上,缓缓抽出了袖中短刃,“想来我欲私下处理一个背叛之徒,梁仙师是不会与我就此事过多计较的。”
杜宁只觉喉中干涸,狠狠吞咽了一下,嘶哑着嗓子道:“小……小人知错了,我这就交代,全都交代清楚,还请陆仙师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我上有老母仍需照料……”
“叮——”
陆子梧伸手弹了下刀,那悠长的嗡鸣声煞是好听,一下就将杜宁的声音斩断。
“只是这般吗?我手下的不少人都可因你入狱,客舍也被毁得不成样子,你该拿什么来偿还呢?”
“陆仙师,罪魁祸首并非我啊!”杜宁急忙道,“我……我可助陆仙师一臂之力,反将那梁端一军!”
他将这话说出口后,许久都未曾等到上首之人再唤他,只得将头埋得愈低。
因此并未看到,于窗前对坐的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