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梧眯了眯眼：“聂太守忙于此事，怕是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了。”

这流民问题处理不好，可不单单是聂诩要遭殃。就按照通天教现在这个城内城外区别对待的策略，也是迟早要出事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罢了。

况且，她也没让城外的明兆她们闲着。趁着这机会，多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一来呢，她也不是养不起，还能提高一下金卡利用率，二来，也是帮聂诩分担了，怎么着都得念她个好。

可石超却没想到这么多，反倒是从陆子梧的态度中品出些别的意思来。

他也知晓，自己这行为颇有些逆反。放在旁人身上，少不得要多费口舌，才能说服。如今陆子梧不详细追问，他心中反倒不安。

毕竟，大把的人都是想从太守府衙中一跃跳到通天教来的，可他自从来了这通天教，越待得久了越觉得当年着实是上当受骗了。

“我知晓，陆仙师对我这番做派有疑虑也是人之常情。”石超有些急切，他不是那种会让自己长久处于被动之地的人，否则也不会刚一事发就筹谋着找上了陆子梧。

陆子梧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石超深吸一口气，端起手中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只不过他那杯里装的可不是茶，而是酒。

他也犹豫过，是否也给陆子梧装上酒。毕竟往常与同僚们谈事之时，大家都嫌茶水味道太淡，饮酒饮惯了。他甚至还专门着人问过陆仙师的年岁，虽已知晓十六岁也是成人知事了，甚至她的手段也比那些更年长之人要成熟不少。但这姑娘惯常一副笑脸，看上去就是让人觉得好说话。

可他对着陆子梧时，心里总有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别扭，既不敢随意轻慢，又难以太过慎重待之。

只能这样不伦不类地一桌茶酒分离。

“今日借着这机会，我也与陆仙师说些真心话。许久都未同旁人提起了，还望陆仙师别嫌弃我说话啰嗦。”

陆子梧见他这幅要尽诉衷肠的架势，来了兴致。

“愿闻其详。”

“唉——”

石超一上来就长叹一口气，满脸的郁郁不得志。

“想来我早年间也算是个四处行侠仗义，为人打抱不平的游侠，毕生志向就是能谋个官差，好为受豪强欺压的邻里讨个公道。若是赶上好时候，能上阵杀敌，抵御外族，建立军功，成个将军，便是做梦也要笑醒了，哪怕死在沙场上也在所不惜。”

听到这，陆子梧多多少少就能猜出些后续了。也不是说石超选的这条路不太对，宣朝还是有不少出名的游侠被当地太守或是县令征辟的。但那毕竟是少数，而且这些被征辟的游侠本身就有世族背景。那些为百姓伸张正义的举止，其实也可以算作是世族子弟们养名养望的另类手段罢了。

若是本身就是平头百姓想走这条路，就可以说是先天不足了。再加上这些游侠们大多都意气用事，违背法例的事可是都没少干的。严重的就如管夙那样，被挂了通缉令，保命都是个难事。

果然，石超的经历也不外如是。为亲朋出头，却没把握住力道，被下了狱。在牢里待上了不到一年，赶到皇帝大赦天下，才被放了出来，可这也就基本上断了他能为官的路子。

“于是我就想着等古关的连将军募兵之时，我再前去，那也是个好去处。”

陆子梧附和点头。

结果石超却一拍桌案，出声叱骂。

“他大爷的！我都在古关待了两年了，其间本分守纪，生怕把自己再给整牢里去了。结果好不容易等来他们募兵，到了地方才知晓，人不要我这种坐过牢，背过刑的，说是会扰乱军纪！他大爷的，不早说！”

陆子梧看着石超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默默地向后仰了仰，以免对方一个激动，唾沫星子粘她身上。

不过石超确实是运气背了点儿，颇有些生不逢时的意味。若是再晚几年，皇室衰微，九州割据，乱世混战，到处都是各方势力全天候地在征兵募兵。

到了那时，谁还管你是不是坐过牢？哪怕是死刑犯，只要能拎起刀上阵杀敌的，都是来者不拒。

“那时我心灰意冷，只得到别处再寻机遇。早些年还不如现在这般，通天教也没这种声势能庇佑四方，从古关往洛西的一路上山匪横行，十步能遭一劫。官府也管不过来，一旦出兵，好家伙那声势浩大的，人山贼也不是傻子，早早听见风声躲进山里去，谁也找不见。”

石超讲起往事来就愈发激动了，手舞足蹈地。

“也是我撞了狗屎运了，竟和老太守走了一条路，将其从山匪手中救下，得了老太守赏识，进了通天教，也算是谋了个武职。”

“这不是很好吗？”陆子梧挑眉，这种机遇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吧。

“唉，陆仙师还是太过年轻，没怎么被人忽悠过。”石超摇头叹息，“我是进了通天教才发现，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有机会能带兵去打山贼，可那也轮不到我啊。那都是如卢使者一般，教主的亲信之人才有的建功立业，扬名扬威的机会。”

“像我这种人，只能在城中负责些杂事。今日处理这家的纠纷，明日去逮那家跑掉的猪，平白空耗年岁，还不如我做游侠时来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