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就在时寂右手处,与他只相隔了两个位次的白发老教徒长叹了一口气。
“短短几日,教中竟出了这等事?”他闭眼捋须摇头,“可曾惊动了教主?”
时寂望了过去。
“尚未。”
“咚。”赤木手杖支着石砖,将那副垂老穷骸撑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缓声称罪:“说到底,还是我等失察,竟等到圣子亲自前来问罪,才知晓有人犯下这等恶行。”
时寂沉默地看着他,终是没如他所愿,与人客套推脱起来。
其余人见圣子不说话,就更不敢贸然开口,当那个出头鸟了。
倚着木杖站立着的老者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依老朽所见,此事还是不值当如此大动干戈。”
他伸出手向上指了指。
“教主修行正值紧要关头,我等今日的声势,若是传了上去,咳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他就皱着眉咳嗽了起来,而后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字字含血。
“若致使教主分心,无从聆听圣言,指引教众前行,才是天大的罪过啊!”
说罢,他气血上头,双目圆睁,就好似时寂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时寂冷言刺他:“以孙仙师的说法,即便是有人违背了我教惩恶向善的教义,甚至于打着帝君的名号,以通天教的名义为掩护,去为非作歹,也可轻易揭过?”
圣子将话说到这份上,余下之人都反应过来了。
这哪里是要为那陆仙师讨公道啊?分明是以此为契机,要掀人家底儿来了。否则又怎至于弄出这等阵仗,将所有人都叫了回来。
“圣……圣子是怀疑我等……我等……”
“孙仙师!”
“孙仙师,小心!”
最终还是苏相旬上前,一把扯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孙六奇,免得他真的就此昏倒在地,致使今日集会也不了了之。
面对此情此景,时寂也不得不开口让人先回去坐下歇息。
他看着余下人等,皆是对此事心知肚明,却又讳莫如深的谨慎模样,闭上了眼。
这些人装傻充愣,互相掩护包庇的举止,他不是没预料到过。甚至于两日前陆子梧还将他有可能会遇到的状况,都一一掰碎了,说尽了,往他耳中倾倒。
比之从她口中冒出来的那些恶言尖语,今日所见,还要缓和许多。
他只是……
止不住心底翻涌起来的厌烦和憎恶而已。
目不视物,嗅觉和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时寂甚至听见了,身后灯架上的烛心燃烧时,迸射出的破裂脆响。
厅中愈静,声响愈甚。
直至那声音几乎要在他头脑之中炸开,他才猛然睁开眼。径直撞入视线中的,是被烛火映在砖石之上的庞然黑影。
自从拜见过天圣帝君后,通天楼一层厅室之外的大门就紧闭着,以此来阻拦旁人的窥视。
是以,厅室之中纵然有从窗格处透进来的日光,但更多的还是靠着堆满了角落的连枝灯来驱散黑暗。
时寂就端坐在白玉塑像之下,灯火围绕周身,却无从将那自身后而来的黑影尽数照亮。
他整个人被笼进暗色的深渊中,找不见自己的影子。
“圣子。”
离孙六奇稍远些的一个中年教徒震声开口,打破了这正厅之中弥漫着的荒诞气息。
“属下也曾听闻此事,那日秦虎带着人冲进城门处的一方客舍。一通打砸过后,就将当中之人尽数带走,至今仍不知所踪。”他的眼神在正厅中扫了一圈,“先前是我并不知晓个中缘由,不好多问。可今日看来,却是有人以公权泄私愤。”
说罢,他拍案起身,急声喝道:“既已有人公然违逆教义,若不严惩,此事恐蔚然成风。届时都不需等帝君降下责罚,单是洛西城里里外外的信众都能一人一口唾沫,将这通天楼给淹了去!”
“砰!”他对侧之人亦猛拍桌案,“吴觉!你怎么说话的,岂敢对通天楼不敬?”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还是你被我说中心虚了!莫不是那秦虎身后,还有你的帮扶吧!”
“你!你含血喷人!”
“若没戳中你的心思,你这么着急跳出来作甚?”
“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只是让你言辞谨慎些……”
时寂见他们就要将话题越吵越远,低声警告道:“噤声。”
可不知是否是因他说话声音太小,以致无人听见。还是有人浑水摸鱼,想趁势掀起闹剧。
总之,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这场骂战当中。
场面愈发混乱,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