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管夙依旧是那副表情,没什么听见意外之言的惊讶,只将自己先前就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等会依照教中新规,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随后他像是不明白那话中的暗示一般,补充了一句。
“请仙师放心,在处置他之前,我会记得向陆仙师事先回报的。”
“你!”
乌玄感没想到这人是当真油盐不进,他心中气急。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那毕竟是金氏子弟,倘若真如他所说的,将什么姓名画像都张贴出来了。到时丢脸事小,一旦惹得金氏族中长老因此动怒……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
于是,他竖眉对着管夙厉声喝道:“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你,那金卓可不是能任由尔等磋磨胡闹的。当心一着不慎,惹祸上身,到时就连陆子梧都保不住你!”
“乌仙师好大的火气啊。”
蓦然,一道女声从乌玄感身后传来,直钻进他耳中,戳着脑仁儿。
听见这鲜明异常,标志性极强的声音,霎时间,乌玄感只觉自己的内衫都被冷汗打湿了。
“仙师。”管夙越过他,俯身见礼。
乌玄感亦顺势转身,对上了那张盈盈欲笑的和善面庞。
“陆……陆仙师……”
“乌仙师好兴致,若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该由你带人去往城外布施传教的吧。”陆子梧将手中的帷帽递给身后站着的萧佐,“怎得还有闲心在城中晃荡?”
她抬头看了眼日头,提醒道:“时候可不早了,若是未能按时完成,下一回,乌仙师的名字约莫就要排在那告示牌的紧后头了。”
乌玄感却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用双眼盯着那白纱帷帽,动来动去。而后他就回想起来了,陆子梧怕是从头到尾都隐匿在人群中,将此事尽收眼底,那么管夙所为,也就是经由她默认的了。
思及此,他也不再和她绕弯子了。
“陆仙师来洛西的时日不算久,怕是并不知晓那金卓的身份。”乌玄感顿了顿,上前几步轻声解释着,“金氏手下掌管着洛西郡中近乎半数的矿场,每岁为教中和府衙所供给的矿产难计其数。而那金卓,年纪虽轻却早早在教中做到高位,只因他是金氏族中这一辈的长子,得族老看重。”
“若非必要,我劝陆仙师还是莫要得罪他们的好。”
陆子梧循着乌玄感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衣衫和发丝都凌乱不堪的男子正被围簇在正中。
金卓。
她当然知道此人,早在她让小八去打听喻有仪的事迹时,就顺带将这人的消息一道收集了来。
只不过,她分明记得,金卓的年纪要比聂诩还轻啊?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见过这人,他不长这样啊?
于是,她眼含疑惑地回望乌玄感。
“你说他是……金卓?”
乌玄感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正是。”他伸手比划着,试图向陆子梧解释着,“那胡子,假的……他,故意的。”
“这不是,干的事儿见不得人吗?”
陆子梧了然。
她有自己的确认方法,系统面板上显示此人确实是金卓不假,年龄也是……
嗯,二十一岁。
至于他为何如此做派,那倒不是今日的重点。
她回望乌玄感,开口道:“他干的事可是被不少人看见了,若当真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莫不是我自己驳了自己的面子,平白惹人笑话?”
“仅仅如此便也罢了,我面皮厚,不惧旁人说三道四的。”陆子梧话锋一转,笑意不再,眼中暗含厉色,“可若是使旁人因此事对教中新规再无敬畏之心,只当有身份地位便可肆意行使特权,免除罪责。不仅我是这儿白费功夫,还坏了教主的谋划……此事,难道你们就能担当得起了?”
乌玄感见她是半分不肯退让,急了,直言道:“城中信众们看见的毕竟不是金卓真容,再找个人替他不就行了?”
“这样啊。”
陆子梧阖眸思索,她看着金卓的数值面板,颇有种割裂感。
上次给她这种感受的还是装体弱的廖憬。
“既如此,何不问问他自己的意愿?”她欣然提议道。
而后也不顾乌玄感意图挽留的模样,带着管夙几人,抬步就朝前而去。
许是天气太热,单是站在太阳底下不动弹都能汗湿衣裳。
是以,待离得更近了些,陆子梧就能看见金卓下巴上粘着的胡子边缘已经起翘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问金卓本人的想法,就听见身后乌玄感紧赶慢赶地跑来,凑在对方面前。
而金卓倒也是丝毫不避讳,对着乌玄感就唤了一声。
“舅舅。”
那声音中好似还有几分委屈的哭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