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枕西睡着,时微寒出了趟门,又等着天亮,披着屋外的薄雾,回了家。
时间慢慢往后走,忙的人呢各有各要做的事,偶尔闲下来说一两句话,就当做对忙碌时间的慰藉,舒缓心情。
过了好久,江枕西才察觉有些不对劲,或许很早以前就有这个迹象,不过想法还没成型,疑惑的点还零散着。
她和时微寒如今的相处模式很奇怪,说是恋人吧,却又没有正式表白,如果说不是吧,又感觉多少有些超出那个层级。
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抬手拨弄小木偶,看它摇头晃脑的,很可爱。
“咋啦?想对象呢?”低头把瓜子壳吐手心,趴在窗口的张闵朝里张望,好奇得很。
嗯?!
吓了一激灵的江枕西扭头,瞧着这突然出现的人,攥紧了手。
那窗户打开本来是为了透气,现在却成了两人之间通话的桥梁。
“闵姐,”很无奈,“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生姐又把你赶出来啦?”
“哎,哪有的事,”瓜子嗑的风生水起,张闵撇手,否定她的猜想,“她出门买菜去了,我无聊就出来走走,你要不要也出来玩啊?晒晒太阳。”
这才不是没有的事,上次她去捣乱,把谭生气够呛,被人追着跑出来,撒欢似的。
摇头,江枕西瘫在椅子里:“不呢,我觉得还是坐着更适合我。”
“你有点懒哟。”张闵瞅见桌上放了个专门准备的小垃圾桶,把瓜子皮扔进去,“这几天看你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咋啦,身体不舒服?来月经了?”
“没有,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
江枕西郁闷的很,想和人说,又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羞涩的很。
“说说呗,姐帮你分析分析。”靠,瓜子皮蹦牙齿里去了,硌着难受。
撇撇嘴,觉得这也不是不行。
起身去窗边,手撑着桌子,捡走她手心里的瓜子,慢慢剥开。
“我有一位很喜欢的人,可是吧,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定关系,感觉处的有点不尴不尬。”
张闵点头,舌头还在用力:“嗯,就那天你带来的那位朋友吗?”
借着手上动作,掩饰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淡淡的、浅浅的一些猜疑。
时微寒那句话没说错,她们阻拦两人在一起,只是自以为是从江枕西的角度去考虑,可实际上对比起来,她们对江枕西谈不上了解,顶多只知道她叫什么、家在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与之相关的一点都不知道,而这个‘之’,便是以前。
她们相信有前世、今生、来世,因为她们是鬼道师,是和鬼做交易的人。
万一真像她说的,江枕西是个有身份的人呢,她们还需要阻止吗?或是说,有必要去阻止吗?
可万一呢?万一只是在唬她们呢?
她们回去问了老师关于郁垒的事,她拿出的画册证实了那人的身份——对她们来说可谓尊贵的身份,可却在江枕西那儿算是成了一种枷锁。
她们掉入了时微寒给的话语误区,遇见问题就不由自主想往里跳,可不管她前世是什么身份,这一世的江枕西就是个普通人,而人在原则上来说,是不允许和地府的家伙在一起。
阴气对人类来说,是一种慢性毒药,虽然不至于像士『的宁』那样立马见效,但它带来的伤害却是不可逆,说严重点,就是会让人短命。
对鬼道师来说,人可以晚死,但绝不能提前离开,不然算他们失职。
当然有例外,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当告知后果时,能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对,我喜欢她。”江枕西又再说了一次。
“喜欢?”终于是给弄出来了,接过她纸说了声谢谢,把手里剩的那点瓜子全给她,“那你怎么不表白啊?”
算了,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情我愿的事,她们也不想掺和。
“表了啊。”提起这个她就一脸沮丧,满腹惆怅,“她拒绝了。”
哟呵一声,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从口袋里又抓出一把花生,给了江枕西几颗。
“什么情况啊?是她不喜欢你?还是说怎么滴?”
瓜子是盐焗的,吃起来有点咸。
于是为了解决这个疑问,江枕西又叽里呱啦给她讲了一边事情经过,然后就得到了和她姐一样的表情。
“害,没事儿,放开点,她还愿意来参加你的生日会,就说明人家多少还是喜欢你的,这点但是不用担心。”张闵拍拍肩膀安慰。
“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有点像在钓鱼。”摸着下巴仔细思考一阵儿,然后一拍手,开始支招儿。
“这样……不过事先说好啊,你确定你俩是心意相通互相喜欢的?而不是说只是因为好奇想要玩玩?”张闵挑眉毛,偏头看她。
“闵姐。”
“啊,怎么了?”扭了眼神过来看她,把一些小动静撇去脑后。
“你说话好难听啊。”
“……嗨,我这暴脾气!”伸手想打她,转了个弯儿躲开,看她嘻嘻笑着,嗔怒道,“你到底想不想听啊,不听我走了啊!”
说着还真打算离开。
江枕西又蹦回来,拉住她胳膊,赔着笑脸道歉。
“听,我要听!”
“能好好说话呢?”张闵睨她一眼。
哼,小样儿,还能拿捏不住你呢!
“能,绝对能。”江枕西露出八颗牙,笑的有些憨。
“那你听好。”她清了清嗓子,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既然你们俩都喜欢对方,那你就上,反正人之前已经和你表白过了,等的就是一个你的回应,你冲上去抱住人家,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姐,姐!”
江枕西受不了了,开始扒拉她手,把人游走的意识唤回来。
“啊,又咋啦?”张闵一脸糊涂。
“我是去追人的,不是去演戏!能不能有点什么实际的想法?”转着手腕,引导她说些别的有用的点子。
“懂了,腼腆是吧。”
那倒也没有,只是觉得这么做会很丢人。
她摸着下巴,还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一拍手,直接当甩手掌柜。
“哎,算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建议,毕竟也没谈过恋爱,不懂这些细节的问题。”
“啊!”张大嘴都能看见扁桃体了,“闵姐你没谈过恋爱啊!那你为什么总表现的一副很会的样子?”
冲自己竖大拇指,眨眼Wink了一下,臭美道:“我演技好吧,嗨,您猜怎么着,都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吧!”
颇有成就感。
害,说了这么多,居然全白瞎。
“姐!我很急啊!”江枕西忍不住炸毛。
抬手抚平她的毛,安慰道:“好啦,好啦,其实说来说去,最重要的还是让人家知道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你喜欢她,就不要只是在口头说说,还要有行动,还有,一定要确定那是喜欢,是那种能进一步发展为爱的喜欢,而不只是图新鲜。”
江枕西眯眼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园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她喜欢女生,按理来说在知道她喜欢时微寒时,不应该出‘只是为了图新鲜才和人在一起’这样的话,她说的新鲜,可能是指别的东西。
她脑子转的快,花了点时间就理清楚。
手撑着桌子往前蹦跶,眼神里带着无辜:“怎么可能图新鲜呢,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听起来虽然是句自我抱怨的话,可就像守在苹果边的小蛇,不断吐着蛇信子,等待去咬跌进陷阱里的人。
“做什么和我兜圈子?你不知道我是鬼道师吗?”张闵语气淡淡,继续剥瓜子,“我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她肯告诉你鬼钱币的事,不至于连身份都不舍得和你说。”
她脸上事正经表情,往嘴里塞一颗瓜子仁,扭头望着园里那颗摇曳的金叶女贞。
“你既然也喜欢她,我们根本就不会去阻拦什么,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还是那句话,凡事三思而后行,想定了在说,免得为自己招来祸端。”
这话就说的更有深意呢。
“闵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吗?”江枕西拧眉,担心的情绪涌上来,煽动着心脏,怦怦直跳。
“哪有什么大事,”张闵面色如常,搓着手指捻去瓜子仁上的外衣,“硬要说大事,你和她在一起,就能算是一件很大的事了。”
张闵在心里不断叹气,最后还是没忍住。
“其实地府和人世一样,为了那点东西,多的是人不择手段想去夺取。她是鬼帝,是大人倚重的人,有些事她不能轻易放手。”
“闵姐……”江枕西唤她。
“害,我多嘴干什么。那什么,我去看看谭生回来了没!都这么久了。”
其实也不久,才半个小时而已。
说实话,听到朋友站在对面和自己说话,是有一点难过,可张闵的话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她不断说服自己不去看时微寒的身份,可就像她说的,有些事不能轻易放手,那层身份不得不成为横着两人之间的断桥。
一切都似乎太想当然了。
时微寒是鬼帝,那不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简单称呼,她身上背的担子或许是自己想象不到的沉重。
好难啊!
很想仰天长啸,扬起的脑袋最后无力垂下,叹了口气,哀怨的收拾那个小垃圾桶。
扯着袋口打了个结,扔进另一个大垃圾桶,屁股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是个不常打电话的人。
“喂?干什么?”
电话那边有时微寒浅浅的呼吸声,她说。
“出事了,你能再帮我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