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次见喏,开车的时候记得要多加注意安全哟!”
江枕西怀里抱着猫,弯腰冲驾驶座里的祝秣挥挥手,说着告别的话。
祝秣点头,看她慢慢走远,才摇上窗户,她没走,反而继续待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车外空旷的街道,没有一个人。
这里不是她之前的住处,有比老旧小区好了很多的绿色植被,很少听见汽车轰鸣声,偶尔会有一两趟路过的公交车,让她建立起虚幻与现实之间的桥梁。
应该是那人的家吧?可她们俩这是已经同居了吗?
指尖不停敲打着方向盘,声音一下又一下回荡在耳边。
“你没资格谈论别人的不是,因为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声从后座传来。
祝秣抬头,通过后视镜望见了坐在她身后的人,她半眯着眸子,仰靠在椅背上,一副轻松惬意的姿态。
眉毛蹙着,情绪侵扰着眉梢,反复翘起又落下:“我什么样的人?”
“一个自愿迈进陷阱的人。”指甲扣着座椅,划出一道又一道摩挲皮革的声音。
“自愿?”多么荒唐的词语,祝秣带着满脸嗤笑,反问身后的人:“坦白来说,或许你和我对自愿的理解存在偏差,如果没有你们给出的威胁,那做一切都算是我自愿,可目前这情况,好像还真谈不上自愿不自愿。”
祝秣冷着脸,眼神冷冰冰落在宋迟阡身上,没有恐惧和害怕只藏了愤怒,对她如此威胁人以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可这样愤怒的情绪什么也带不来,她对付不了这些人,没办法用凡人之躯对抗神明,她们轻轻一挥手,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真可惜。”
抬起头,撞进对方望来的戏谑眼眸里,荡开的情绪有了名字,叫做嘲笑。
落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头,用力到指骨发白,用力到手指颤抖。
他们蔑视人类,可同时人类也再蔑视他们,一样的情绪有着不一样的产生和表达,无力、惶恐和不安,一点一点慢慢往上侵占,需要被束缚,需要被保护。
“可有些事,不管过程是多么的让人看不下去,可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就行,毕竟过程的可编纂性比结果要强。”
既定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对过程多加赘述还是用华丽辞藻来装饰,结果的性质都不会改变。
“就是喜欢编故事而已,别说的这么富有哲理!”祝秣咬牙切齿。
望着她后脑勺,宋迟阡没了想要逗弄的兴趣,捻着手指,晃了下眼神:“你解脱的日子就快要来了,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胆战心惊,怕这怕那。”
哼。“那还真是应该谢谢你啊!”祝秣挤兑她,
也不晓得得是有多大的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这一切和她们没关系,她们成了拯救自己的救世主。
真讽刺!
“不客气。”宋迟阡晃晃手指,嘴角带着笑,“不过还请祝小姐记住自己的承诺,不要对任何人提及不该说的事,不然到时候,我们也不介意把威胁付诸现实。”
也就只有她,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威胁的话。
她又走了,消失的毫无声响,来无影去无踪。
没忍住用拳头锤了一下膝盖,烦躁的情绪让她上头,降下车窗,窗外没有风,只有比车里稍微干净一点的空气,正在彼此做交换。
如果她有能力,那现在绝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灯光一点点撞碎黑暗,车开走了,快速又急促的,让人想要逃离这窒息的世界,让人想要从溺毙的深海慢慢爬去岸边,让人想要活下去。
马路边的灯到点亮又会到点熄灭,它只会看春夏秋冬的脸色,所以别的时候,不会变。
又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守门的兵士手握长戟,瞥一眼奔忙的身影,又把注意力挪回来。
大殿空了出来,距离上次开大会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这样空前一次的盛况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做事不要这么急躁。”搁下手中笔的人抬头,看她脸色不对劲,眉头拧了下,“怎么这样的表情?出什么事呢?”
孟尝扑通一声跪下,手落在曲起的膝盖上,脑袋低垂着:“大人,人又跑了。”
挑了下眉,视线从摇晃的烛火上挪开,放她身上。
“这次又死了多少人?”酒年问。
批复的书册上留了红色印迹,她又重新看了一遍,等到墨迹干了,才合上放一边又换上一册新的。
“死了五人。”
“还不错,比上次少了一……”
“谷雄也死了。”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人给补上。
“他怎么会死呢!”酒年不理解,眉毛皱了,“我不是通知下去让所有鬼道师都不要参与这事吗?他去做什么?!”
人世的人和地府的鬼,谁强谁弱的道理不是很明显吗?难道真以为和常人有点不一样,就想着妄图去干涉一些不应该参与的事,那不白白跑去送死吗?
“他变节,然后被我杀了。”孟尝低头,把事实说了出来。
酒年少见的愣住了,突然笑出声,摇摇头,撑着长桌起身,一步一步踩着梯子往下,去到她面前。
“把头抬起来。”
听话的人依言照做,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俯视自己的人。
她们总是在各种场合扮演各式各样的人,不过她最拿手的,还是去当一个陌生人。
“有人看见你动手吗?”酒年看她。
孟尝点头:“有,这次行动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他变节的事,是只有你知道还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又继续问。
跪着的人看她,眼神晃了晃而后低下头,闭了闭眼。
“所有人都知道。”
那为什么会一来就跪下?倘若不止她一人知道这事,那动手杀人可以算是帮他们除了一个隐患,那又为什么会为了这事而下跪,或许还有什么她没说的事。
屏息凝气片刻,酒年缓缓吐了口气,又低头看她。
“你确定他变节了?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她眉头没能松开,反倒是越拧越紧。
孟尝还是摇头,垂下的脑袋都快埋进肚子里去了,说出的话和她的动作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
思绪渐渐混乱,孟尝愣愣盯着地上看:“昨天夜里,他和宋迟阡私下见面被我发现,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喉头噎了一下,呼吸声变重,又继续。
“她想让他去杀一个人。”
酒年望远的目光落在她头顶,没能听到下半句,有些疑惑地眯起眼睛。
“想杀谁?”她问。
“想杀——”
“孟使!”
屋外有人在高声大呼,陡然传来的声响吞掉了她说出口的字,没让人听见。
追在她身后的人出现在殿外,急忙忙迈进大厅,酒年眯了下眼睛,才瞧清楚进来的人是谁。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是想追都追不上。”桑老太只有拼命喘气,才能让呼吸慢慢恢复平静,“我伤口还没缝好呢!结果一转眼儿人就不在了,真不晓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
又不是什么医不好的病,非得这个时候来互诉衷肠,没必要,完全没必要,不理解,极其不理解。
‘咚’的一下,人倒了,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听着都觉得疼。
“啧,这下好了!晕了吧!真是造孽啊!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嘴上说着埋怨的话,手上动作不停,摸摸她腕上的脉,把药灌进去。
把人放地上等她醒过来,她一个老太婆也搬不动,总不能让面前这位大人搭把手一起扶回去,也不现实。
“酒大人。”这个时候才想起唤人的桑老太躬身,对她很恭敬。
懒懒睨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孟尝身上,只停留不到一秒就移开。
“她这是怎么了?”酒年问。
桑老太揉着腰,急忙赶来扯的她胯骨轴痛:“害,酒大人您不知道,她带手下去抓人,被人暗里捅了一下,这点伤本来没什么大碍,可偏偏又被打了一张蚀骨符,不过好在殷大人早有预料,留了些解药在我那儿,不然还真是不晓得能不能救回来。”
蚀骨符,宋迟阡最拿手的一招禁术。
“桑老知道是谁动的手吗?”酒年蹲下,捞起躺地上的人,右手放在膝盖下,把她抱起来。
老太太拧眉,眼神在她俩之间来回转,有些琢磨不透:“他们说是谷雄干的。”
原来是这样吗?
她坐的椅子平时也用来休息,无聊的时候会去躺一躺,把人放好,落在手里的薄薄毯给人盖好。
“和她一起行动的人呢?还好吗?”酒年坐一边,侧身望着殿下的桑老太。
“还好啊,就这孩子稍微严重一点,其他人都还行,能蹦能跳,吃麻麻香。”插兜,仰头看她。
上座的人点头,从她指尖飞出一个小东西,稳稳落在桑老太手里。
“谢谢你费力赶来,剩下的汤药还请麻烦让人送来。”
哟呵,这么大手笔啊!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老婆子我就不打扰酒大人您了,药我一定让人尽快送来,那我先走一步。”
踩着她跨出门槛的最后一步,大殿的门轻声合上,守门人听见动静暗暗瞥一眼,又挺直腰背不敢有丝毫懈怠。
目光凝在她苍白的脸上,酒年落出一两声无言的叹息,手指交替敲击着桌面。
她该想到的,心怀不满的人最容易受人挑拨,成为软肋的人也最容易被人惦记,这一招接一招,来的很急又密啊。
是终于忍不了,要开始反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