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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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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应雯将车锁好,正抱着头盔往住处走,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竟然是阮仲嘉。

白天他就发现了,阮仲嘉的声线很特别,讲到兴奋处,会不自觉透露出一点奇异的音色,也正是现实里面接触过,他才明白为什么当年阮英华要一个男生学唱乾旦。

多亏了胜记,自己也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戏曲相关知识。

在戏曲剧种里面,粤剧是少有乾旦的。

乾旦,即是男演员饰演戏剧里面的旦角,由于男性天生音域限制,胜任者本就凤毛麟角。

而那把老天赏饭吃的嗓音,此刻隔着话筒,对他说:

“我假装助手的话,需要准备什么吗?”

脑里不合时宜地出现胜记发表看法时的画面:

光头的大排档老板坐在收银台后面,在账本上记着什么,偶尔抬头看向电视,跟熟客说着“呐我同你讲啊他这把声音唱戏腔真的是老天赏饭吃,闭着眼听还真以为是花旦来的。”

“喂?”

停车场到住处入口要先经过屋苑*的康乐设施,傍晚时分,小朋友欢快的喧闹此起彼伏。

骆应雯连忙接话:“啊,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明天我来接你?不过我骑电单车,不介意吧?”

那边应答倒是干脆:“真的吗,我还没坐过电单车诶,好像很有趣!那……明天见!”

有点难以置信,骆应雯摩挲了下巴好一会,心想这个阮仲嘉还真不知道是被保护得太好还是怎样,不过是因为白天聊了一会,就轻易答应了自己的邀约。

前两年就已经有风声透露,林孝贤在筹备一部戏曲相关的电影,当时有传过几个老牌影帝都在候选之列,只是消息繁杂,无从证实。

所以去年年底他受邀参加业内某知名制作公司年会,无意中听到高层透露,与林孝贤私交甚笃的制片人李修年正在为他的新电影奔走,并且一直努力接洽阮英华的时候,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拿到试镜机会必须要从阮英华那边入手。

想到这里,骆应雯步调也轻快起来,又打了一个电话:

“Ball哥?明天我自己去电视城就好,不用来接我了……”

脚步定住,他在途经的商铺前驻足。

水族店临街的鱼缸里,绚丽的热带鱼在霓虹一样的灯光中穿梭,倒映着自己一脸玩味的表情。

“对,鱼上钩了。”

第二天,骆应雯到得比约定的时间早。

阮仲嘉还是谨慎的,只让他在屋苑外面斜坡下的街口处等,才刚走到约定的地点,就见到对方已经在路边等着,明明自己也提前下来了。

连忙跑过去。

“早晨!”

骆应雯见到他,拿了侧边挂着的头盔递过去,“早啊,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我不饿。”

阮仲嘉接过头盔,看了看骆应雯,见他拿起倒后镜上搁着的头盔,也学着他的样子戴上。

没想到自己今天为了乔装特地翻出来的黑框眼镜镜框有点宽,一下子卡在头盔里,也夹得他鼻梁生痛。

“你近视吗?怎么突然戴眼镜了。”

“没有,想着带了眼镜好掩饰一下,”阮仲嘉小声解释道,垂着眼任由骆应雯帮自己脱困,那双大手捧着头盔左摇右晃好一阵子才拔了出来。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阮仲嘉讪讪道。

“也不是,”骆应雯打量了一下他的脸,“你看起来和小时候不太一样,这几年也没有近照曝光过,应该没几个人认得出来的,起码我就没有。不过如果戴眼镜可以让你有安全感一点,那就戴吧。”

说完,将眼镜递给对方。

“那还是要戴的。”阮仲嘉抻长了衣摆,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

骆应雯留长刘海是为了方便发型师做造型。

可是看着眼前的阮仲嘉,好几次见到他出门都会套上卫衣的衫帽,刘海也长得遮眼,就差再戴一个耳机扣在帽子外面。

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不由得猜想对方是有意为之。

想了想,将头盔的挡风镜掀起,找好角度帮阮仲嘉重新戴好。

刘海还真长啊,不戳眼睛吗。

犹豫了一阵,伸手帮他将刘海拨到一边。

然后为了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一点,连忙说:“要不就吃电视城餐厅吧?”

“万一遇到认识的人……年轻演员我倒是不怕,就怕遇到老一辈的,他们好喜欢吃饭堂……”

阮仲嘉说:“还是麦当劳吧,会路过吗?买好带走,可以在化妆间吃的。”

“我还没在化妆间吃过东西呢,里面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说着说着,骆应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英华姐用的是独立化妆间吧,那和我们可是不一样的哦。”

阮仲嘉傻眼:“这样的吗?你这个戏份还在用大化妆间啊?”

“我又不是霸总,”骆应雯笑,“行吧,就试一试好了,要是被清洁阿姐赶出来我就把你扔出去!”

“啊?真扔啊?”

“你不是做我一日限定的助手吗?”

“行吧。”阮仲嘉扶正头盔,见骆应雯长腿一迈跨上了车,拍了拍后面,也跟着俐落地坐上后座,反手抓着车尾架扶好。

“坐稳了吗?”

“嗯。”

轰的一声,黑色电单车往山下俯冲,消失在路尽头。

“你会有微服出巡的兴奋吗?”

“什么?”

也许是起太早了,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寒风吹得声音四散,不断有汽车从旁边车道驶过。

阮仲嘉没听清骆应雯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阮英华是电视台董事,带阮仲嘉去观摩自己拍戏,无异于带李生去屈臣氏体验收银,想了想,这个玩笑不太合适。

“我说,”骆应雯大声一点,“Mc.Griddles有那么好吃吗!又咸又甜的!”

“好吃啊!最近新上市呢!”阮仲嘉终于听清了,右手抱着的纸袋还散发着热度,捂在两个人之间。

他俯身想要让对方听清楚,头盔磕到头盔,枫糖班戟汉堡烫得手掌发热。

电单车飞速滑过东区走廊。

太阳出来了,在雾霭之中冉冉升起,金光驱散寒气,碎在海面上,很快就被他们抛在身后。

电视城的停车场在新闻部大楼下,两个人将车停妥之后就连忙往录影厂走。

说好了假扮成助理,阮仲嘉尽责地抱着装满早餐的纸袋跟在骆应雯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

“早晨Keith!”

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一脸明媚对骆应雯打招呼,骆应雯就停下来和对方闲聊几句。

“早晨Mandy,播完晨间新闻啦?”

“是啊,现在去餐厅,你今天戏份好早。”

“嗯,今天call 8*,其实也还好啦。”

看来是一些点头之交之间的问候。

阮仲嘉跟在后面,遇到有人时安静地候在一旁,等到骆应雯应酬完毕,继续横穿整个电视城。

没想到一路上都有人上前打招呼,看得出来对方人缘很好。

进入大化妆间,阮仲嘉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化妆柜一字排开,分了好几行,头上老旧铝扣板挂着不甚灵光的长光管,不过这么多化妆镜的灯泡足以亮得人眼睛疼,诺大的空间更显敞亮。

已经有人在做造型,几个挂着戏服的推车零散分布在化妆镜旁。

骆应雯带他走到角落,那里已经有人在上妆。

女人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脸让化妆师给她上粉底,眼睛闭着,旁边助手坐在矮一点的圆凳上,正小声给她念着剧本。

察觉骆应雯的到来,助手坐直身子叫他,他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忙,自己拉开了椅子。

阮仲嘉很有眼色地学着隔壁的助手也拉了一张凳子坐在骆应雯旁边,又帮忙将背包放在一旁,打开纸袋。

咖啡和汉堡包的香味飘散开来,旁边女人睁眼。

“早晨啊Keith,吃什么这么香。”

“Annie姐早,”骆应雯答她,“太饿了,回来的时候忍不住买了麦当劳。”

还没贴双眼皮贴的眼睛一瞄,正好盯着阮仲嘉剥开汉堡包纸的手,“没想到你也赶这种潮流。”

还想说什么,化妆师柔声让Annie闭眼好画眼线,她只好悠悠地把话说完,“下次别买谭仔就好,那玩意味道大。”

一定一定,骆应雯笑着应道。然后背过身,俯身在纸袋里翻找自己的那份,顺带朝阮仲嘉挤眉弄眼。

陆续又有好几个剧组的人进来,大化妆间逐渐变得热闹。

差点要把你扔出去。骆应雯看着阮仲嘉,用气声说着。

阮仲嘉吐吐舌头。

两个人静静地吃完早餐,一日限定助手学得很快,赶在化妆师摊开笔帘之前将台面收拾好,扔到外面垃圾桶,还煞有介事地和清洁阿姐闲聊几句,回来的时候骆应雯已经化好妆。

他的妆上得简单,只是均匀了肤色,修整过眉形,用一点my lips but better的唇膏,看上去更有精神。

原本柔顺的头发经过造型师的巧手,逐渐变成惯常见到的精致发型。

阮仲嘉看得出神。

记忆里自己涂抹白色油彩的脸与镜子里骆应雯化过妆的脸彷彿隔着时空重合起来。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鼻边好像还能嗅到旧式化妆品特殊的气味。

那种刨花胶混合矿物油的,蜡味和幽幽的酸味混合的味道。

老前辈总是调侃那叫“戏味”。

好多年前,阮仲嘉也曾经坐在这种位置。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登台,是13岁那年的中秋节。

新希粤剧团除了平时的巡演,还会承接康文署举办的特别演出活动,旨在回馈大众。

那一年在高山剧场演出,选的剧目是《搜书院》,讲述镇台府的丫鬟翠莲与书院学生因捡风筝结缘,最后冲破藩篱双宿双飞的故事。

他的声线偏冷,通透,因此稍微作了改动,唱起来倒有种不屈的韧性,对于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角色来说,可以算是一种别具新鲜感的演绎方式。

通过之前剧团的定期演出,他的表演也收获了坊间不少好评。

对他来说,“翠莲”是他个人戏曲生涯里面第一个通过主动思考去提高完成度的角色,也让一开始对他演女角众说纷纭的网友改观。

剧院官方账号发布的演出视频底下,关于他的评价逐渐往好处发展。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塑造更多角色的时候,变声期到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偶尔会以为是感冒或者喉咙发炎导致唱戏的时候发声持久力变弱,高音部分发挥不稳定。

后来家庭医生上门检查,才将情况告知外婆。

“打针吗?”

不打,意味着阮仲嘉的声音会逐渐沙哑,破音,然后最终变成难以预料的样子,与现在判若两人。

打,那就是用他的身体状况去延长职业生涯。

直到现在,阮仲嘉都没有问过外婆,当初为什么非要他学唱乾旦。

明明他是个男生,明知道他身上始终会有某种变化发生。

所以强撑到高山剧场那次演出,身量修长,眉目如画的阮仲嘉站在台上,唱:

“方才听你念诗篇

我感怀身世

不觉暗自凄然

那风——”

拉腔上不去了。

镁光灯的光线自上成束打在身上,像一口巨大的密封罩,将他罩得密不透风,似要缺氧。

秾丽的妆容几乎掩饰不住他的慌张。

举目四望,观众席一片漆黑,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带。痒,撕裂一般,那瞬间耳里似乎有很轻微的嗡鸣。

丝竹声依旧。

心跳逐渐如擂鼓,鼓点和嗡鸣渐强。

他强作镇定,背脊却冷汗直冒。

“滚下去吧!”

“什么玩意!”

“搞什么啊!”

那风筝

可叹佢摆布由人

13岁那年,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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